陆慕游看了一眼外边,道:“我的人已经来了,这里马上就会收拾好,你不用担心一具尸体。”
言罢,陆慕游没有理睬小娘子,转身对花重锦道:“我送你回去。”
花重锦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尸~体,不禁有些兔死狐悲的哀伤,虽然这次殿主放了水,下一次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花重锦朝着陆慕游咧出一抹笑,道:“那就多谢郎君了。”
夜已经深了,即便是颂朝没有宵禁,现在路上也是行人寥寥,偶尔有几个醉醺醺的汉子扯着嗓子嚎着经过。
花重锦走在陆慕游身侧,踩着脚下二人的影子向前走,分神想着今晚的事情,看起来送信的黑衣人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那么,殿主为什么要放过她?
“不早了,助教早些休息。”陆慕游忽而出声,花重锦这才回过神来,已经到她院门口了。
“多谢郎君。”花重锦行了一礼,这才开门进了院中。
陆慕游站在院门口,一片云彩遮住了月亮,看不清陆慕游脸上的表情,直到花重锦插门的声音结束,陆慕游才转过身,而此刻,云捷飞已经站在陆慕游身侧了。
“郎主,有什么发现吗?这花助教可是武林中人?”云捷飞开口问道。
“不是。”陆慕游缓缓答道,方才拉住花重锦之时,顺手把了个脉,脉象平稳,没有习武之人的有力。
“郎主,有什么别的发现吗?还有,花助教为什么会出现在破庙?哎,郎主……”
陆慕游没有再回答云捷飞的问题,脑海中却是一直回旋着那人死之前惊诧的表情,以及花重锦若有所思的神情。
…………
一大早,天刚刚大亮。
花重锦打着呵欠站在书房外面,等待着皇帝的召见。此时此刻,花重锦真是无比佩服那些每日上朝的郎君们,还真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国师大人慢走,国师大人的大恩,我家娘娘定铭记心中。”
就在花重锦半睡半醒站在御书房外,一道矫揉造作中还带着一丝撒娇意味的声音将花重锦拉了回来,花重锦身上鸡皮疙瘩猛地一立,清晨的寒风绕身一周,就是周公本尊也醒了。
只见一个小丫鬟含情脉脉地靠在通往外院的门边儿上,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外的国师大人,一副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的姿态。
国师身着霜色广袖长衫,隐隐可见金色的暗纹,在朝阳下竟然被他穿出了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陆慕游面无表情,似乎对于这种谄媚姿态免疫已久,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转身便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来。
“呦,国师大人早啊。”花重锦一笑,朝着陆慕游摆了摆手。
陆慕游若镜面一般平静的眼底终于起了一点小涟漪,还没等花重锦察觉,便又恢复了平静。陆慕游淡淡地点了一下头,似乎与对方才小丫鬟的姿态并没有什么不同。
花重锦撇了撇嘴,却也知晓这里不是叙旧之地,再说,她跟国师大人也没什么旧可以续,便也闭好嘴巴站直了身子。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花重锦偷偷地瞄了一眼站在她左前侧的国师大人,国师大人看似随意地站着,却是腰背挺直长身玉立,而且身形不曾动过,像一座驻守在戍边的碑一般,竟然让花重锦有些愣神。
“尊师、助教,皇上有请。”
就在陆慕游被花重锦看得浑身不自在快要破功的时候,御书房的门开了,皇帝身侧的文公公恭顺地出来道。花重锦猛地打起精神,终于到了面圣的时刻!
第14章 面圣现场
“谢公公。”陆慕游不卑不亢地道,抬步朝着御书房走去,步子依旧压了压,余光瞥见花重锦跟了上来,这才继续朝前走。
文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却是已经察觉到了陆慕游放慢了速度,心中一边感叹这国师大人君子端方,一边越发地恭顺,传闻国师大人护短,看样子就连鸿胪寺的小虾米也护着了。这宫中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他门儿清,看来以后就算是媒婆也不能看轻了。
“花重锦叩见皇上!”
一进殿门,花重锦明显感觉得一股威压扑面而来,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龙威,君临天下,掌握着生杀大全。花重锦低头叩拜,甚至没有看清皇帝的容貌。
“平身吧。”皇帝平淡地道。
花重锦这才敢站起身,偷偷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国师大人。
陆慕游并没有跪拜,据说这是先帝立下的规矩,国师不必跪拜叩首,弯身即可。至于为何,恐怕只有皇位上的人和祭坛上的人清楚。
皇帝随意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陆爱卿,花助教,坐吧。”
花重锦只是把屁股轻靠在椅子上,虽然在心中鄙视着自己,但是花重锦还是心中有些莫名的恐惧,花重锦心中叹了一口气,当年也看了不少小说电视剧,她跟剧里女主比起来差得还真是天上地下。
陆慕游心中却是对花重锦高看了一眼,第一次面圣可以这么淡定,也算是奇女子了,若是平常人家的娘子,恐怕说都不会话。
趁着皇帝低头看折子的空隙,陆慕游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有我,莫怕。”
花重锦猛地看向了陆慕游,陆慕游依旧目不斜视端坐着,刚才那句话仿佛是花重锦臆想出来的一般。
“陆爱卿,徐妃那边可是无事了?”皇帝开口问道。
“无妨,有陛下的皇气笼罩,没有不干净的东西,只不过是徐妃身子有些虚,我虽然也为徐妃留下了丹药,还需唤太医一诊为好。”陆慕游道。
“那便好。”皇帝点了点头,终于把目光转向了花重锦。
“今日喊花助教来,是想让花助教替公主保个媒。”皇帝幽幽道,“公主年纪也不小了,长兄如父,还是要替公主多方考虑一下。”
“还不叩谢皇恩?”陆慕游微微偏头,道。
花重锦这才反应过来,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何况是这么一桩大恩惠,以后吹牛都有资本,花重锦赶忙从椅子上滚下来,跪倒叩首道:“谢皇上。”
“陆爱卿,别吓坏了花助教,不用这么多虚礼。”皇帝摆了摆手,“一会儿还要听听花助教的意见。”
“陛下洒脱,做臣子的可不能因此坏了规矩,尤其是我手下的人,更不能坏了规矩。”陆慕游正色道。
皇上笑了笑,没有继续接话。
“陆爱卿,花助教,你们对驸马人选有什么想法?”皇上问道。
花重锦咬了咬唇,驸马,说起来好听,实际上却是断送了仕途,除非情况极为特殊,否则这辈子也不能高官,更不可能拜相封侯。
“以臣之见,驸马之选要慎重。”陆慕游先开口道,依旧是声音淡淡地,却没有让人觉得他轻视这个问题,“自古便有折冲樽俎、纵横捭阖之策,也有昭君出塞、两国秦晋之说,公主的婚姻,说国之大事。”
花重锦却是抿了抿唇,飞快地看了一眼陆慕游,脑海中盘亘着几日前嫁给菊花新郎的女子掀开盖头时的眼神,难以置信中还闪过一丝不忿的抗争,却是最终归于沉寂,好似锅炉中的火苗,用尽了全身力气,还是归于湮灭。豆蔻的年华却是迟暮的神情,本该是最美的日子,却是盖棺定论最绝望的日子。
陆慕游微不可察地瞥了花重锦一眼,眼中的不赞同赫然可见。
花重锦心一横,假意没有看到陆慕游的眼神,身子一歪又跪在地上,道:“国师大人说得有理,但是,公主是颂朝最娇贵的一朵蔷薇,公主是需要知心知意之人呵护的。”
“生在贵绅之家,尚且要为家族效力,更何况贵为一国公主。”陆慕游淡淡地打断了花重锦的话。
“可是,普通士大夫家的娘子,是用婚姻换取利益,互惠互利,而作为公主,不仅不能带来利益,可能还会带来禁锢,若不是深爱着公主,让公主如何自处?”花重锦无所畏惧地看向了陆慕游,与陆慕游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陆慕游忽而一笑,道:“若是强买强卖,要你来做什么?传闻花助教三寸不烂之舌,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能被你说动心,况且,我还听说,花助教博览群书博闻广志,无论什么问题,解决方法信手拈来。”
花重锦只觉得被陆慕游这一笑,笑得后背发凉,一直凉到了脚尖。
陆慕游没有再与花重锦争论,道:“想必陛下心中已有人选了吧?”
方才任由两人互怼的皇帝陛下这才点了点头,道:“你俩退下吧。”
陆慕游只是淡淡地行了一礼,顺手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花重锦拽了出去。
“大人,您先忙,我就告退了。”花重锦甩开陆慕游的手,不知道为何,她心中有些愤懑。
“花重锦,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尤其是不能在御前说,你不想要脑袋了吗?”陆慕游伸手点了点花重锦的脑袋,“今日若是我不在,你这小脑袋指不定还在不在脖子上。”
不说还好,陆慕游这么一说,花重锦更是一股无名火熊熊燃烧了起来,花重锦咬了咬牙,终究是将火气压了下去,行了一礼,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