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拿出一只烟放在嘴边,也不点燃,说:“咳,那个,你是她的女儿吧?”
“是的。”许笑干干地说。
“其实这种事不属于我们医生管理的范畴,但是说句良心话,家暴这种事情不能纵容。”医生取下烟,靠在窗边,拿着烟把玩,“你们既然是她的家人,总要做点什么吧。”
家暴?这仿佛一记闷棍敲在许笑的头上。许笑毫不知情,她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医生,我……我不知道家暴的事情。”
医生一愣,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说:“你们一家人难道没人发现吗?未免对她太缺少关怀了吧,她至少遭受三个月以上的暴力殴打了,这次肋骨断了三根,脾脏受损内出血才被送到这里来。”
怎么会,谁做的?
十三岁的许笑反应不过来,她已经完全懵了,只能一个劲说“对不起。”
“别跟我说,要说去跟你妈妈说。”
医生收起烟,匆匆离开。
许笑站在那里很久不能挪动。外婆悄悄跟来,拉住她的手问:“医生跟你说什么了?”
“我妈到底是被谁打的?”
“你说这个做什么嘛,你跟外婆说,医生到底跟你说了啥?”外婆拽着她的手,急切地问。
许笑拉住她的手腕,大声质问:“外婆你跟我说我妈是不是刘芥打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想来想去,她只能想到是继父动的手。
“哎哟,要命了啊,你小声点啦~”外婆忙来捂她的嘴,手上劲大了,捏疼了怀里的孩子。
外婆边哄孩子边在许笑的逼迫下,一点点说出事情真相。
幸福的生活需要经营,在08年那场金融危机之后苦苦支撑五年,继父刘芥的公司只能宣告破产,他四处找工作,屡屡碰壁。
绝望之时,朋友都离他而去,只有家人和收藏的酒陪着他。他开始酗酒,将拳头伸向家人,一拳一脚,踢碎原本幸福的家。
终于,这次把人送进了医院。刘芥清醒以后很后悔自己动手,跪在向歌床前骂自己是“畜生”,扇自己耳光,还承诺一定戒酒。多么似曾相识的画面啊。
病床上憔悴的向歌疼得哭了,身上疼,心里也疼,她想到了孩子,最终还是原谅了他。
许笑听完,心底发凉,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
替一直在追求幸福的向歌悲哀,替一直宽容忍让的自己悲哀,替思想封化的外婆悲哀。
外婆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老大啊,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你说出去了你妈妈脸往哪里放?他们是成年人了,会自己处理了的。”
许笑没理她,六神无主地走了。她不愿看向歌鼻青脸肿的样子,不愿看她卑微的姿态。她怒其不争,却无计可施。
向歌顺利出院,刘芥顺利找到了工作,他还断了酒,让外婆搬到家里监督他,不参加任何下班后多余的应酬,一切似乎和破碎前一样。
所有人都以为相安无事。
一年多以后的夏天,许笑刚查到中考成绩,运气极好,分数够上市里最好的高中。
外婆打来电话,语无伦次,在电话那头尖叫:“妈呀,要死人啦,老大你快回家一趟,你爸要杀你妈啊!”
许笑身体猛的一抖,碰倒手边没盖盖子的茶水杯,滚烫的水浇在她的大腿上,许笑倒吸一口气,拖鞋一条腿到厕所冲凉水。
冲完凉水她忍着疼跑回房间报警,说了那个家详细的地址,许笑拿起钥匙打车赶过去。
好在处理还算及时,出租车上许笑捞起裤腿一看,大腿绯红一片,但是没起水泡。
出租车司机在后视镜上看到,见她年纪和自家姑娘差不多大,好心问:“姑娘你烫伤了吗,咋不去医院嘞?”
“我要赶去救人,叔叔你能不能再快点?”
等出租车停在小区楼下,单元楼出口处围了不少人,医护人员推着车喊:“快让一下,有受伤的人!”
许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一步一步跑过去,夏天的热浪抚过大腿,火辣辣的疼。
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第52章 人心难测
躺在担架上的人是外婆,大动脉出血,鲜血染满上半身。
车的另一边站着慌张凌乱的向歌和孩子,刘芥被警察押住坐上警车。
好好一个家,数十分钟间支离破碎。
外婆的葬礼上许笑听人说,刘芥在家休息时突然想喝酒,向歌说了他几句,不知道是哪句话不对头,刘芥冲到厨房拿起菜刀要砍她,向歌躲在房间里,他在外面疯狂撞门。
童童从自己屋里出来,刘芥发了疯,抱起孩子用刀抵在孩子脖子上要挟向歌出来。
向歌害怕得瘫软在房间,不停的啜泣,根本没有力气挪过去开门。外婆心疼孩子,赶紧给许笑打电话叫她过来,小心翼翼靠近刘芥,想劝他放过自己的骨肉。
刘芥拿着刀的手威胁性的一挥,刀锋划过外婆脂肪堆积的脖颈,红色的液体争先恐后从伤口涌出。
大红色刺伤刘芥的眼睛,使他终于恢复一丝理智。
他扔下刀,放下孩子,童童吓得根本说不出话,爬过去摇晃着外婆肥胖的身体。
刘芥抓起客厅里的电话,颤抖着双手打120,拿起抹布按住伤口。
之后的事情就是许笑看到的那样,最近的派出所先抵达案发现场,由于刘芥不抵抗认罪,很快将他制服。
救护车紧随其后,可还是晚了一步,送去医院的路上失血过多,人没了。
一个月后,刘芥量刑了,考虑到他在出事后的补救措施和态度良好,判为有期徒刑二十年。
而童童患上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开口说话。
向歌带着童童搬离这座令她伤心的城市,一边工作一边为他治病,许笑则表示自己要留在这里念书,等放假再去找她。
春去秋来,三年过去了,到了要上幼儿园的时候童童的病也没有好转。心理医生说他年纪太小,心理承受能力很弱,受到的刺激太大,使得他这一辈子都很可能无法再正常的开口跟人说话。
高考结束以后,向歌亲自给许笑打了一通长长的电话,语重心长劝说她填报心理学专业,以后学有所成,还能帮帮她弟弟。
许笑沉默很久,还是答应了,但只是在最后一个志愿栏里随便填了一个学校的心理学专业。
不久后,她顺理成章被前面填报的学校录取,在新生报到时也放弃了转系的机会。
读大学以后她很少回家,一学期最多回去一次。当室友在小长假出去旅游,兴致怦怦推着行李箱坐高铁飞机回家时,许笑窝在寝室里看书或者出去做几天兼职。
她对于家庭的观念很单薄,因为她从小没有享受过。
寝室里几个女孩子围在一起秉烛夜话的时候总是她话最少,她静静听别人述说家里的喜怒哀乐,很少提及自己的事。
有时扯到男生的问题,许笑只是在一旁耍耍嘴皮,搭个白,发表下自己三观不正的看法。
寝室大姐时不时鼓舞她要在大学期间谈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每每听到这种话,许笑举起手机,翻动空间动态,给她梳理最近身边谁和谁又分手了,谁和谁又劈腿了,最后总能吸引一寝室的人停下手里的活,凑过来听八卦。
许笑从不觉得爱情有什么好的,对她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没有还活的更洒脱。
她眼光挑剔,偶尔幻想自己有一个永不变心的爱人,但她清楚世界上没有永远不变的东西,与其让她被爱情束缚而委屈自己,还不如挣大钱自己挑喜欢的。等她不喜欢了,换就是了。
那些纸片人和野男人不就是这样吗?终有一天会被人遗忘,想想还挺可怜。
所以,面对尹和乐大方热情的告白,许笑除了恶寒,完全没被戳中柔软内心隐藏的开关。
话总是说得很好听,可她在意的从来不是话有多圆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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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你连试试都不肯?”尹和乐搞不懂她,“给本王一个了解你的机会不好吗?”
他不是她,没经历过那种心如死灰,怎么会明白她为什么不想试,又怎么能理解她内心的荒芜。
“和乐王爷,您再说十次一百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许笑神情冷了下来,推开他伸来的手,“您是幸福的,继续幸福下去不好吗,何苦来招惹我呢?”
不知何时,都墨站到她身后,莫名有些安心,腰板也挺直了。
“王爷,儿女情长的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您还有客人呢~”都墨一只手搭在许笑肩上,似乎是故意气尹和乐。
姜云钰和许婉在后面站着颇有些尴尬,如同两个局外人一样。
尹和乐又吃了鳖,抓耳挠腮,唉声叹气。
“这次就算了,本王不会放弃的。”尹和乐说完,回到自己的游船上,和姜云钰等人一同进舱。
那个白衣蓝领的男人站在船头,看起三十出头,打扮非常素净,双目炯炯有神,来回打量着许笑和都墨。
前段时间他夜观天象,发现西南方向星辰异动,天煞孤星,红鸾星动,是劫是缘暂参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