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么?”当康熙将一双充满惊喜的目光落在佟懿儿脸上,看到他眼睛里的光亮,佟懿儿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涌上心头。
“懿儿愿做保成的额涅,只要懿儿在一天,就绝不会让您与保成之间生出嫌隙来。”实际上佟懿儿一直是这样身体力行的,只是只有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之下才有将这句承诺说出口的勇气。
“懿儿的大恩大德,玄烨此生无以为报!”康熙忽然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向佟懿儿作了一个揖。佟懿儿红着脸站起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82章 迎难而上
新年过后不久, 胤禛等阿哥们即恢复了每日必做的功课,回到承乾宫已是申时。佟懿儿与四岁的靖月一道陪胤禛在偏殿的八仙桌用膳, 二人已经偏过, 便围坐在胤禛身边托着脑袋就着烛光点点看他吃。
喝了一口党参鸡汤, 胤禛只觉得有些苦涩, 便夹起一筷子糖醋里脊放在嘴里, “额涅, 下回孩儿不要喝这个汤了, 好苦哦——”
“四哥哥羞羞!”靖月听胤禛这样说, 立刻伸手刮了刮自己的嘴角做鬼脸道, “靖月都喝了一大碗, 因为额涅说了对身体好!”
“听见没有啊?”因为靖月的“配合”, 佟懿儿便省去不少工夫可以“顺水推舟”了,“男孩子还怕吃苦那怎么行?可别让妹妹看了笑话!”
胤禛一面朝靖月挤眉弄眼,一面只得抓耳挠腮点了点头。趁这个工夫,胤禛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转移话题的妙方, “额涅额涅, 今儿个张英师傅跟我们几个阿哥说, 太子哥哥就要‘出阁’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都不知道, 出阁的意思就是嫁人咯——”因佟懿儿这些时没少给靖月讲那些才子佳人的传奇故事, 靖月也没听见前后语, 只听到“出阁”二字便抢着答话。听到此等童言无忌的佟懿儿一时哭笑不得。
“怎么可能呢?太子哥哥是男的, 将来就算要成亲,也是娶媳妇才对!”胤禛问得一本正经,驳斥靖月时自然也是据理力争。听胤禛这样一说,靖月也发现问题所在了,立刻眨着一双求知若渴的大眼睛期待起佟懿儿的解答来。
“以前皇帝立了皇太子,都要延请专门的师傅教育他们——你知道太子将来是要做什么的吗?”沉吟片刻,佟懿儿终于拿定主意直面胤禛的提问。
“嗯……孩儿知道太子哥哥将来是要接汗阿玛的班的。”这番对话就不是尚未开蒙的靖月所能理解的了。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趴在八仙桌上打起瞌睡来。
“做一国之君,就要按照一国之君的标准要求自己。你太子哥哥作为一国储君,就要有储君的样子。”佟懿儿吩咐玉衡将边睡边流涎水的靖月抱回里间,语重心长地向胤禛说道,“迟早有一天,你们会有不同的责任,但是无论如何你都要记住,你们永远是骨肉兄弟。”
“汗阿玛不是‘万岁万岁万万岁’嘛,只要汗阿玛一直都在就好啦!”年幼的胤禛显然还不是很清楚“神龟虽寿,犹有竟时”的概念,在这些小朋友眼里,无所不能的康熙是不会离开的。佟懿儿笑着将他搂住——也许是他们神经过敏了,一切都还来得及,远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听我兄弟阿灵阿说,皇上已经打定主意让汤斌做皇太子讲官,看来太子出阁读书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和卓所生的胤俄转眼已经六岁,康熙已经下旨准他入秋后开蒙入上书房读书。这时传来胤礽出阁的消息对她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面对前来请安的济兰,和卓仍旧摆出一副自得闲适的样子斜倚在贵妃榻的绛红色掐金丝软枕上吃茶。
“臣妾虽然愚鲁,却也知道这背后的含义——听说原来满朝文武是打算劝皇上立后的,可是索三老爷一个不高兴,这事儿就搁置了,现都在张罗着太子出阁的事儿呢!”在济兰看来,比起胤礽出阁,立佟懿儿为后似乎才是和卓真正的心结。
“是啊,照这么看起来咱们是不是谢谢索三老爷?”和卓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捂着嘴笑出了声,“嫁出去的女儿果然就是泼出去的水,那皇贵妃的额涅还是索三老爷的嫡亲妹子呢——嫡亲妹子的闺女要立后,人家照样不答应!”
“谁说不是?单凭那承乾宫只生了一个闺女,她就永远不如娘娘您!那靖月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跟那些阿哥可不一样。”济兰见恭维的机会成熟了,立刻见缝插针,上前替和卓揉腿,“臣妾这些年看着八阿哥一点一点长大,聪慧懂事又生得俊,将来一定大有可望的!”
“唉,这些年也承蒙你对他关怀备至,如今他长到这个岁数得以入学读书,已经是咱们的好造化了。”和卓听济兰这样夸赞自己的儿子,嘴上谦虚着,上扬的嘴角却将她心里的得意劲洒出来了不少——事实证明她拉拢济兰,与济兰换着养孩子这步棋是走对了,她要一点一点地让济兰和自己捆绑在同一艘船上,以抵抗未来的风风雨雨。
“今儿个朝会上公议东宫讲官,朕把索额图、明珠他们推举的人都给否了。”四月的天气已有些炎热了,晌午佟懿儿刚从冰窖里搬出一罐酸梅汤,穿着月白色春绸长衫的康熙便擎着一柄董其昌真迹的诗扇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快给朕来一碗!”
“您快进屋坐罢!”佟懿儿端着冰冰凉凉的陶瓷罐子引康熙由承乾宫的梨花树荫底下入得殿内,即刻倒了一盅酸梅汤奉上,又掏出碧色的丝帕替他擦汗,“怎么就热成这样了?”
“朕再热,也没有那帮大学士、内大臣们在乾清宫大殿上争得火热!”康熙喝了个痛快,赶紧招呼佟懿儿坐下,“朕早料到会这样,一个太子讲官的名单一定会让他们撕得不可开交。”
“踏上仕途,总要跟同门、同乡打交道,渐渐就结成帮派,现在保成还是白纸一张,大臣们当然要好好争一争这张白纸——无论是索额图还是明珠,抑或是其他的什么人,又有谁不想在这张白纸上泼墨挥毫一番?”佟懿儿吩咐玉衡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干净,忽然想到了一个清奇的比喻。
“朕只怕这帮人把这张纸撕破咯!”康熙听了佟懿儿这样的比方,一时笑得前仰后合,拿扇柄指了指佟懿儿道,“亏你想得出!”
“所以您一定有妙招护着这张纸呈现出您希望的山水画来,对不对?”康熙极尽幽默的接话让脸绷了许久的佟懿儿再也装不下去了,也跟着捧腹。
“这回江苏巡抚汤斌回来,朕就把这个差事给他了——看看索额图他们还能如何!”佟懿儿当然知道汤斌是何许人也,这人已经上了岁数,一向刚直不阿,从不趋炎附势。
“如此一来,任何一派的人想要靠日讲来影响保成,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佟懿儿瞬间会意,向康熙福道,“皇上睿智,懿儿佩服。”
“唉,若是普通人家,不过是儿子读书的寻常事而已,又何必费那么多精神呢?”前一刻的康熙还是洋洋得意的,这会子将佟懿儿扶起时,却忍不住叹息一回,“但愿这孩子长大了能体谅朕这个做父亲的一番苦心。”
“保成这孩子聪明得很,相信他能明白的。”佟懿儿倚靠在康熙胸前,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确认此时此刻一切都是真实的——这些现在他对她掏心掏肺说出来的话大概他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对胤礽说出口。如果可能的话,佟懿儿愿意做这条父子之间的纽带。
“你三舅舅一起复,没想到娘娘立后一事又要推迟了。”端午节难得外戚女眷可以入宫向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赫舍里氏也终于得空到承乾宫看一看女儿。看着佟懿儿这一身皇贵妃夏朝服,坐在圈椅上喝茶的赫舍里氏不禁一阵慨叹,“三哥果然还是不把我这做妹妹的放在心上啊……”
“您和阿玛难道与三舅私下里谈过了?”佟懿儿这些时没怎么见家里人,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入主中宫一事其实对佟家的打击应该不小,是她疏忽了。
“你三舅那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反对立后,你阿玛一时难堪。后来倒是你三舅上元节时主动上门了。”听赫舍里氏这样说,佟懿儿倒大吃了一惊。
“三舅他怎么说的?”
“他说也不是反对立你为后的意思,只是想借此机会敦促皇上尽快让太子出阁。”赫舍里氏这样说,佟懿儿即刻听出这不过是索额图的客套话,“你三舅还说,毕竟娘娘没有为皇上生下阿哥,也怕朝臣们不服。”
“三舅这么说时,阿玛有何反应?”转述索额图的话,说到子嗣问题时,佟懿儿看到赫舍里氏脸上分明写满了“委屈”二字,她一时警觉——倘若赫舍里氏会对胤禛尚未归位的事耿耿于怀,那么佟国维难道就能沉得住气吗?
“你阿玛他……沉默了片刻才说你三舅说得有理。”
佟懿儿但愿自己想多了,但愿索额图对胤禛的身世并未起疑。
“我本以为嫁到佟家就能让两家人一个鼻孔出气,谁知道——在家还是姑奶奶,出了赫舍里家的门,谁还把你当回事儿?”追忆糟心事的赫舍里氏越想越觉得对不住女儿,拿起帕子淌眼抹泪,只恨自己不争气,“娘娘,都是我这个做额涅的没用,才害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