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进去罢,朕要回乾清宫和大臣们议事,还要预备着去谒陵,就不陪你了。”康熙拢了拢佟懿儿身上的猩红斗篷,又见王嬷嬷陪着佟懿儿进了殿内方才离去。
“要奴婢说啊,万岁爷对格格您还真是不一般!”进了东次间,早有如吉在那里烧好一壶奶茶等着佟懿儿回来烤火。王嬷嬷眉开眼笑地替佟懿儿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打开了话匣子,“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表亲,待遇与别个不同呢!”
王嬷嬷并不知道佟懿儿与康熙的那些交流,自然只能想到表亲这一层。佟懿儿只是微笑着喝茶,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格格将来一定是要做贵妃娘娘的,如吉也能跟着沾光了。”如吉的话让佟懿儿手中的茶盏差点洒了,费了好大的神方才稳住——佟懿儿心想乌雅如吉何止是“沾光”,她未来的福气可大着呢。但佟懿儿不能剧透,剧透了就没意思了。
“谁说不是呢,王嬷嬷也跟着沾光了!”王嬷嬷接过佟懿儿喝光的茶杯,回忆着今日看到的甜蜜场景,心中十分满足,“回头您再给皇上生个一男半女,啧啧,老爷夫人做梦都会笑醒哟!”
“嬷嬷快打住罢,这都没影儿的事呢!”虽然佟懿儿自知已对康熙动了真心,但她依旧希望自己保持清醒,时刻记住历史的发展方向,“皇上就快要立太子了,这时候说这些话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王嬷嬷显然没有佟懿儿的远见,也不可能知道未来发生的那些事情,“皇上年方鼎盛,生多少阿哥格格都不在话下,太子是太子,咱们的小阿哥又不碍着他什么,如吉你说是吧?”
如吉一个小丫头,当然唯王嬷嬷马首是瞻,立刻点头如捣蒜。佟懿儿看着眼前憨厚朴实的如吉,根本想象不出变成德妃的如吉会是什么样子。
到了冬十月,康熙奉太皇太后懿旨往遵化谒陵。因此时正在非常时期,康熙只得轻车简行,只带若干侍卫随从往孝陵去,不曾携带女眷。
“懿儿给昭妃娘娘请安。”康熙出发那日,佟懿儿按例去承乾宫向塔娜问安。立胤礽为太子的消息让塔娜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但身为准皇后的她不能表现出丝毫异样。坐在承乾宫后殿罗汉床上的塔娜保持着恰如其分的微笑,吩咐丫鬟给佟懿儿搬了一张梨花木杌子叫她坐下说话。
“本想着皇上应该先给六宫姐妹一个名分的,没想到还是得先把册立太子的事办了。”身为准皇后的塔娜知道自己在尼楚贺去世三年后才能被册封为后,但为了博一个美名,这些日子频繁向太皇太后提议先给六宫姐妹一个名分。怎知太皇太后对这个提议总是不置可否,眼见着就快要册立皇太子了,她的提议还是被无限延期。
“太皇太后大概是想着册封六宫与册立您为后一并操办吧,毕竟现在南方不太平,银子还是省着点花得好。”佟懿儿从塔娜的眼睛里读出了愧疚,更读出了不甘。她决心用平和的语言浇灭塔娜眼中的那团火,“姐姐为六宫姐妹着想,是大家的荣幸。但懿儿想大家应该更愿意跟皇上、娘娘同甘共苦,这点时间等得起。”
“妹妹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佟懿儿的成熟懂事使塔娜感到了一点惘惘的威胁,但她不能败下阵来,只得笑道,“你们愿意这样想是最好,我还怕你们埋怨我这个做姐姐的呢!既然你如此说,我也就不再向太皇太后提这事儿了。”
“姐姐客气了,一切自有太皇太后和皇上定夺,我等万不敢有任何杂念。”佟懿儿起身款款一福,此时此刻她已得到了康熙的真心,迟早到来的名分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多重要。但对塔娜而言就不一样了,佟懿儿心知肚明。
“妹妹年纪轻轻竟有这般见识,真真是做贵妃的料呢!”塔娜忽然咯咯笑了两声,摆摆手道,“妹妹早些回去歇着吧,就不留你了。”
回景仁宫的路上天空飘起鹅毛般的雪花,佟懿儿忽然想起尼楚贺的生日就要到了。现在宫里没了尼楚贺,她忽然觉得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坤宁宫里的炭火,比现在承乾宫里的要温暖得多。
康熙十四年十二月十三日是尼楚贺长子承祜的生日,就在这一天,康熙在太和殿正式授嫡子胤礽以册宝,立为皇太子。年仅周岁的胤礽被索额图抱着,穿着明黄色朝服接受百官朝贺。小胤礽倒并没有被山呼千岁的阵仗吓到,只是一个劲的呵呵笑着,一双小手拍个不停。索额图很满意胤礽在朝堂上的表现,他脸上的洋洋得意与康熙忧心忡忡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33章 公主琵琶幽怨多
“你孔姑姑来信, 说她在广西已经控制了孙延龄的部下,保证不会跟着吴三桂反叛朝廷了。”康熙十五年的二月初八是太皇太后的六十四岁寿辰, 因在战时, 太皇太后便免了大臣们的朝拜, 只许康熙在慈宁宫正殿向她行礼。康熙领着佟懿儿、塔娜向太皇太后叩拜后, 太皇太后笑着说了声免礼赐坐, 将炕几上的一封书信递与康熙。
“这份寿礼, 可比朕预备的那些古玩字画、山珍海味宝贝多了。”康熙与太皇太后相对而坐, 佟懿儿与塔娜则坐在宫娥搬来的杌子上静默地听着。二人今日穿的是一红一绿的暗团凤纹常服袍, 是康熙为了给太皇太后圣寿添喜特意吩咐她们如此打扮的。
“你们皇上这张嘴呀, 真真越来越贫了!”太皇太后拿起桌上一柄康熙亲手献上的羊脂玉如意细细抚摸, 抬眼看了看两个孙媳妇道, “该不是你们什么时候跟皇上说着私房话,把他往沟里带了罢?”
“臣……臣妾不敢!”塔娜腾地一下从杌子上起身,半蹲下去红着脸低头否认,这些年来康熙来她宫里都像是例行公事一般,“私房话”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奢侈。
佟懿儿听太皇太后这样说, 先是愣了半晌, 见康熙在那厢对自己挤眉弄眼, 一时变了颜色,也学着塔娜的样子回道, “懿……懿儿不敢。”
“你们这一个个都是怎么了?”太皇太后见二人如惊弓之鸟, 一时哭笑不得, 冲康熙叹了两声, “我竟连句玩笑话也说不得了?瞧把两个丫头吓得,我这是在夸她们呢!”
“昭妃、懿儿,你们起来罢!皇祖母没有责备你们的意思。”康熙起身上前下意识地牵起佟懿儿的手,一旁的塔娜自己起身,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
“说正经的,你孔姑姑也真是不容易……”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让太皇太后忘记自己的主题,她巧妙地将目光落回康熙左手攥着的书信上,语重心长道,“要不是她肯在广西呆着,那边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呢!”
“皇祖母说的是,这都是您对孔姑姑教导有方。”康熙将信恭恭敬敬搁回桌上,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只是孔姑姑若真心当您是她额涅一般,就不该先纵容那孙延龄惹下这般祸事才来收场。”
“汉人不是讲一个夫为妻纲,情势所迫,也总得容你孔姑姑想想办法呀!”佟懿儿听着太皇太后急切的语气,便知太皇太后有多喜欢这个义女孔四贞了。说完,太皇太后转头冲塔娜问道,“塔娜丫头你读的书多,我没记错吧?”
“太皇太后圣明,夫为妻纲,出自《礼纬》。”塔娜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她略直了直身子,用一种讨喜长辈的语气回答道,“咱们满人既然要治汉人,也应当在三纲五常上做他们的表率。”
“塔娜丫头说得好啊,皇上觉得呢?”佟懿儿只觉得愚忠愚孝不可取,太皇太后心里想的却是塔娜的回答正中下怀,符合她现在的需要,所以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向康熙。
“嗯……言之……言之有理……”康熙知道无论自己喜不喜欢塔娜的回答,都不能怫了太皇太后的心意,只得口是心非地应承下来。只这一句话竟给了塔娜十二万分的信心,方才康熙扶起佟懿儿的动作,在此刻的塔娜看来已经不是问题。
“那便是了,既然兵权已经交到孔有德旧部手里,你就且相信四贞一回,皇祖母担保她绝不会背叛朝廷。”太皇太后一向对汉文化有些排斥心理,唯独对这个与自己个性类似的汉人义女孔四贞百般爱护。
见老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康熙着实不好意思再多说半句,只承诺会一如既往相信孔四贞的忠心,相信她能将孙延龄感化,继续为朝廷效力。
“懿儿,你相信孔姑姑吗?”这日从慈宁宫出来,康熙与佟懿儿一道往景仁宫用膳。佟懿儿刚喝了两勺枸杞乌鸡汤,便听康熙抛出一句疑问。
“懿儿没见过公主,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任她。”从历史研究的角度,佟懿儿当然愿意相信孔四贞对太皇太后绝非虚情假意,但是她依旧认为眼见为实,没有见过孔四贞的她是没有发言权的。
“同样是公主,为什么皇祖母愿意袒护孔姑姑,却没有答应建宁姑姑的祈求?”康熙的第二个问题更难回答了,佟懿儿放下勺子,看着康熙困惑的眼睛。
“建宁公主嫁的是吴三桂的儿子,吴三桂是这次作乱的罪魁祸首,必须让他断念。”擒拿吴应熊是佟懿儿父亲佟国维的“壮举”,佟懿儿很知道吴应熊与三藩之乱的利害关系,有了这个开头,佟懿儿的思路就更加顺畅了,“孙延龄反复无常,对吴三桂的引诱犹犹豫豫,现在孙延龄听了孔公主的话交出兵权,对目前的形势扭转是有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