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啊!隆科多,你失言了——”佟国维不是没有想过,被佟懿儿一手教育出来的胤禛大概也会有些“六亲不认”,但今天这个胤禛还是有些出乎佟国维的意料,竟连亲舅舅的投奔都要拒之千里。胤禛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佟国维也只好笑着嗔怪隆科多几句,“早就说过了四贝勒为人正派不喜结交,你这孩子偏要我上赶着让人家看笑话!四阿哥别笑话,今儿您要是不喜欢,就……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吧!”
“您误会了——若是舅舅想靠着胤禛升官发财,那的确是恕晚辈无能。不过您要是想借今日这个机会让我们甥舅二人相识,胤禛自然欣然受礼。”胤禛见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了,忙作揖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佟国维解释,“舅舅的前途,终究是要看自个儿的真本事,靠汗阿玛的赏识。若胤禛能给的机会,胤禛也一定尽力而为。”
“还不赶快谢谢四贝勒!”见隆科多愣在一旁,佟国维不免低头转过身去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四贝勒的教诲,你给我老老实实记住了!”
“奴才谢四贝勒指点!”虽然事情的发展远远低于隆科多自个儿的预期,但好歹胤禛并非铁公鸡一个,隆科多装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给胤禛磕了个头,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汗阿玛年底便要立储,这事儿无论最后摊在谁头上,那都是天大的责任。额涅说了,外祖父要尽量少掺和此事,皇上自有圣断。”眼见佟国维已经着急将隆科多引荐给自己,胤禛复述佟懿儿这番话时,更觉得她实在是很有先见之明了,“您是皇上的母族,亦是皇上的妻族,位极人臣,更应当小心谨慎才是。”
“娘娘说得极是,奴才谨记于心。”佟国维额头上已经渐渐渗出豆大的汗珠,因为佟懿儿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直击要害——他的确是不知足,想让佟佳氏一门的外戚地位长存下去。然而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外祖父,您擦擦汗吧!”胤禛见佟国维大汗淋漓,忙笑着掏出帕子递给他道,“天儿已经很热了,您也降降火气,太燥了可不利于养生呐!”
“欸——”佟国维用颤抖的双手哆哆嗦嗦接过帕子擦了几下,自然也听出了胤禛的画外音,“这天儿,的确是太热了……热得我都糊涂了!”
“等秋天凉快的时候,温宪公主和舜安颜表弟的婚事就该办了,额涅说要好好热闹一番呢——舅舅,这个差事您可要办好哟!”胤禛见时候不早了,便预备离开。动身之前,胤禛特意拍了拍隆科多的肩膀仔细嘱咐道,“这差事你要是办好了,不用我说皇上都会升你的官!”
“奴才一定办好!”胤禛指的明路让隆科多有些暗沉的脸色出现了一丝光彩,虽然这温宪公主不是康熙亲生,但既然佟懿儿重视,那在隆科多看来,就必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机遇等着他。
“启禀汗阿玛,日前四阿哥与一等公费扬古在永清县滞留一事,现已查明系该县看守船只之人玩忽职守,半夜聚众押宝所致,恭请父皇圣裁!”自彻底被断绝了立储可能之后,胤禔越想越不是滋味,听说康熙要追究当日胤禛翁婿二人滞留永清县一事,立刻主动请缨担此重任,端午节后的朝会上,胤禔似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调查的结果告知康熙。
“聚众押宝?岂有此理!”康熙生平最讨厌好赌之徒,胤禔此话让康熙一时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道,“罪魁祸首给朕抓起来,绝不轻饶!”
“回汗阿玛的话,当日提议押宝的李三,傍晚时分曾与一同乡吃酒。吃酒时同乡说会替他看守船只,让他只管与其他兄弟玩乐去,谁知回来后同乡竟不知所终,船只业已毁坏。”胤禟听着胤禔一本正经地回禀审问情况,原本还有些紧张的脸色渐渐放松了下来——他猜想那所谓的“同乡”便是秦道然的调虎离山之计,现在查无对证,他大可安心了。
“什么‘同乡’?八成是李三找借口推卸责任吧!这些人,统统给朕重罚!这回幸好没有惹出大事故,要是出了事,看他们还有几颗脑袋够赔的!”康熙心里觉得这事只怕并没有那么简单,但再查下去只怕就要涉及其他阿哥,在这样一个人人都等着一个答案的时期,已经“排除”了一个胤禔的康熙不能让秘密立储有太明显的答案。
“儿臣以为,这个‘同乡’可能并非是借口,应该继续查下去才是。”听康熙这样回应,胤禔显然很有些不甘心了,他赶忙自告奋勇道,“儿臣愿意一查到底,给四弟讨个公道!”
“汗阿玛都已经下结论了,大阿哥又何必不依不饶呢?”胤俄一方面很有些不耐烦了,另一方面也更不愿意见胤禔“讨好”胤禛,不免嘟囔着打断胤禔。
“胤禛,你需要这个‘公道’吗?”康熙没有理会无礼的胤俄,却忽然眉眼含笑地看着胤禛。
“直郡王的好意,儿臣心领了。但儿臣愿意相信汗阿玛说的,这个所谓的‘同乡’不过是李三玩忽职守的借口。”胤禛早知道康熙是想点到为止息事宁人的,即使胤禔查出了真相,现在也绝非追究幕后真凶的好时候。胤禛出列作揖,向胤禔表达了谢意,顺着康熙的意思说出看法。
“既然当事人都是这个意见,朕看此事便告一个段落吧!直郡王查案有功,着赏银三千两。”康熙一锤定音,胤禔心里颇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始终不发一言的胤禟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里只觉得自己简直是最大的赢家。
第203章 闲王即贤王
“二哥, 好自在啊!”夏末康熙照例带着佟懿儿与靖月、胤祥等出塞外避暑行围, 不愿多外出的胤禛自请留京, 这日得空, 便带着松贞与几个孩子一道去理亲王府做客。入得理亲王府院落内, 只见身披蓑衣、头顶斗笠的胤礽正挽着裤腿坐在一方水池边的假山石上垂钓。见一条鲤鱼上钩,屏气凝神在一旁观望已久的胤禛方才开口叫好。
“哟, 你瞧我这记性——都把你今日要来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胤礽回过头才发现胤禛,忙将鱼脱钩扔进水桶, 脱了斗笠抱歉道, “来了好一会儿了罢!”
“没来多一会儿, 二嫂招呼松贞和孩子们去了。我特意来这儿看看二哥是如何自在的。”胤禛抖了抖袍脚,像胤礽一般在假山石上随意坐了, 环顾四周的亭台水榭, 无比羡慕道, “二哥这里真是神仙也住得了!”
“这些日子汗阿玛眼看就要立储, 我实在是想避避风头, 便一直称病不出——听说, 你倒有不少麻烦啊!”如今的胤礽是有妻有子万事足,因此更加两耳不闻窗外事。康熙体谅他的心思,也由着他这些日子在家休养生息。虽然如此,与胤禛一向交好的胤礽还是很关心胤禛的近况。
“是啊……年初先是被年羹尧的事弄得焦头烂额, 后来随汗阿玛去永定河时又被人算计, 真是防不胜防啊!”说起自己这大半年来的经历, 胤禛不由摇头叹道, “如今看来,做皇后所生的儿子还真是不易——二哥你的选择是对的。”
“依我看,如今这八阿哥倒像是没什么出息的样子,自然也就不会有多大的野心。”胤礽听胤禛说完,不由皱起眉头,替他分析道,“但是八阿哥背后的钮祜禄氏家族却未必肯善罢甘休——如果胤俄无心争储,他们还可以指望胤禟。当初宜妃额涅之所以能进宫为妃,孝昭皇后是出了大力的。”
“这一点,不瞒二哥说,我也是有所察觉的。”听胤礽说出了自己多日以来所思所想,胤禛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了,“年羹尧到胤禟府上分明是赴了一场鸿门宴,永定河视察,胤禟带着他那个门客秦道然一块儿去,难道不想对我下手吗?”
“胤禟如今是宜妃额涅与钮祜禄氏一族唯一的指望,这些暗地里的动作咱们能分析出来,相信汗阿玛也一定心中有数。”胤礽站起身来,引胤禛往屋内边走边笑道,“但是现在,只要他们还不至于闹出人命来,汗阿玛就必须揣着明白装糊涂——倘若让钮祜禄氏太早死心,朝廷上没准就要引起地震了。”
“还是二哥聪明——大哥到底是气盛,非要追查到底不可,结果在汗阿玛那儿碰了一鼻子灰!”胤禛想起当日在朝堂上的一幕幕,不由笑道,“还说要帮我讨回公道,我可不敢领这个情呢!”
“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也有不同的脾气——大哥是长子,又能武不能文,自然是能伸不能屈的。”自从住进理亲王府,胤礽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闲暇时不是抄佛经就是读《道德经》、《南华经》之类的道家经典,总是以清静无为为要,只见他走到正厅的一张圈椅上坐了,点燃一只檀香,屋内顿时香雾缭绕。
“如今二哥不是垂钓就是打坐读书,真是大不一样了。”胤禛见胤礽成了这样,心里多少是有些意外的,“有谁能想到昔日的储君竟有如此境界!”
“其实这一年多来在府上清净的日子,使我想明白了许多过去没想明白的事,反而把眼下的局势看得出来更清楚了一些。”胤礽看着自己面前几案上一盘没有下完的残局,将一颗翡翠棋子递与胤禛道,“看来看去,只有你能让这一盘棋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