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扬古将军这些年替朕在归化城驻守,提防着噶尔丹的一举一动,也是不易。”康熙抬手让他们平身,接过佟懿儿递来的海参鸡汤轻啜一口方道,“明年亲征噶尔丹时,可少不了他为大军引路!”
“能替汗阿玛效劳,是阿玛的荣耀,想必他老人家盼这一天已经许久了。”说起费扬古,松贞脸上的骄傲与自豪便再也藏不住了。
“听说你跟你阿玛在外多年,也是个女中豪杰啊!”康熙对这个儿媳妇非常满意,觉得她与胤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松贞愧不敢当,只是阿玛孤身在外,做女儿的总归放心不下,所以跟在身边略尽孝心罢了。”松贞自嫁给胤禛后,心中更加时常惦记远在塞外的费扬古,总担心他无人照拂。
“费扬古将军有这样的女儿,真是好福气啊!”康熙冲佟懿儿笑言一句,坐在一旁的靖月顿时若有所思。
“汗阿玛征讨噶尔丹时,靖月也要去护驾!”
她憋了半天说出口的这句话,让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第154章 总不能是宝日龙梅吧?
康熙三十五年正月, 安北将军费扬古归京,授抚远大将军衔。
“胤禛给岳丈大人请安,恭贺岳丈大人凯旋!”年初二一早, 胤禛即与松贞一道往费扬古府上请安,费扬古与夫人多罗格格坐在上首接受女儿女婿的叩头贺年礼,阖府上下人等皆是喜气洋洋的,只有费扬古依旧神色肃穆, 不苟言笑。
“哎呀, 四阿哥快快请起,怎么好意思让您这天潢贵胄向咱们磕头呢!”多罗格格促成了女儿与皇子的婚事,心里一直十分得意,今日是佳儿佳妇头一回到府上拜年,她心中的喜悦与得意自然溢于言表, 连忙亲自起身扶胤禛起身,松贞也跟着站了起来。
“夫人,你端了茶来便去厨房看看饭菜准备得如何罢, 我和四阿哥他们单独说说话。”夫妇二人入座后,费扬古依旧很长时间不曾开腔, 又容多罗格格与女儿寒暄了几句,方才放下茶盏说了一句。多罗格格虽有些不情愿, 终究还是听了自家老爷的吩咐,跟着贴身的嬷嬷出去了。
“夫人一向如此, 让四阿哥见笑了。”虽然胤禛脸上没有什么异样表情, 但心细如发的费扬古可以想见胤禛心里的尴尬, 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解释道,“实在是惭愧的很。”
“岳丈大人哪里话,岳母大人关心晚辈,也是一番好意。”胤禛欠了欠身子,关切道,“您这一路辛苦,身子还成罢?胤禛特意备了一些滋补佳品孝敬您,还望您多多注意身子才是。”
“四阿哥有心了——唉,眼见我白发渐生,却一直有负皇恩,我这心里……也是着实不安啊!”费扬古已经过了身强力壮的好年华,眼见噶尔丹尚未剿灭,难免有些急迫。鬓角的茎茎白发便是由此而来。
“胤禛听松贞说起,您闲暇时也喜欢写两句诗——我还记得您写过一句‘勋业未成空揽镜,生憎白发已盈头’,真是诗由心生了!”胤禛早先听松贞说起费扬古的往事,心中已是十二万分地钦佩,如今见了真人,更是五体投地。
“臭丫头,阿玛乃一介武夫,写的那些句子根本不堪入目,怎可在四阿哥面前班门弄斧?”听胤禛背出自己随意口占的诗句,费扬古那粗犷黝黑的方脸立刻泛起红光,指着松贞笑道,“这才嫁给人家多少日子啊,就把阿玛给‘出卖’了?”
“阿玛,您……您说什么呢!”松贞见费扬古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立刻害羞地走到费扬古跟前蹲下来替他捶腿撒娇道,“夫君面前,给孩儿留点面子好不好?”
“哟,咱们家的巾帼豪杰也有害羞要面子的时候啊?唉,女大不中留咯——”费扬古轻轻拍了拍松贞的前额,向胤禛笑道,“这孩子一直跟在我身边,被我宠坏了,四阿哥还请多担待些!”
在胤禛面前的松贞从来都是温柔贤淑的,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娇羞的小女儿模样。这个模样的松贞也是胤禛喜欢的,在自己阿玛面前,一派天真的闺秀神态。看着这样的松贞,胤禛一时有些出神了,半晌才回过神道,“将军……将军哪里话,松贞知书达理,是您教导有方才是。”
用罢午膳又寒暄了一会儿,胤禛夫妇便告辞回去了。二人原本该坐轿辇回宫,因雪后初霁,费扬古的府邸又离皇宫不远,二人便决定携手一路走回紫禁城。
“今天……让您见笑了——我许久不见阿玛,想不到今日在他面前,终究还是免不了多年的习惯……”二人的脚印一深一浅地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印记,沉默许久的松贞终于忍不住低语一声。
“松贞就是松贞啊,知书达理的是你,会跟阿玛撒娇的也是你。”胤禛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替松贞弹了弹落在猩红斗篷上的雪珠子,“以后,你该对我撒撒娇才好——毕竟阿玛年事已高,咱们要好好孝顺才是。”
“那……那怎么行——”只因为胤禛这一句有些“不成体统”的话,松贞的耳根一下子便发热发红了。
“怎么不行?我小的时候,可没少见过额涅在私下向汗阿玛撒娇。”胤禛抿嘴偷笑一声,凑到松贞耳边耳语道,“这是秘密啊,你可不能说出去!”
“那我知道了,原来您是‘上行下效’啊!”松贞想着那个在自己面前端庄有礼的佟懿儿,再看看眼前这个很会说玩笑话的胤禛,怎样也不能将这母子二人联系到一起。
“娜木罕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后请安。”初三日,蒙古各部落的女眷往宁寿宫拜见太后,佟懿儿遵康熙圣旨亦在一旁作陪。她注意到此次娜木罕身边还跟着一位身材壮实的蒙古女孩,穿一身绛色束腰蒙古袍子,两条又粗又黑的麻花辫服帖地垂在胸前。
“这位就是你替我寻来的侍女罢?叫什么名字?”太后一眼便断定这必是娜木罕送给自己的“新年贺礼”,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起来。
“太后圣明。此女名叫索宁,自幼长在草原,只因家乡惨遭侵扰,不得已方才一路逃到京城。”娜木罕用蒙语描述时,言语间充满同情。即使佟懿儿不大听得懂,也能大致猜出几分。
“这位索宁姑娘可会说满文或者汉文?”佟懿儿喝了一口奶茶,笑着向娜木罕问了一句。
“她跟着我们生活了大半年,满文汉文都学得差不多了。”娜木罕要给太后送侍女,之前自然要做足准备工作,用流利的汉文回答佟懿儿时,她显然信心满满。
“索宁姑娘,你是哪儿的人,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么?”佟懿儿见这索宁目光里似乎有些寒意,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是从噶尔丹那里逃出来的……奴婢没有家人。”说出“噶尔丹”三个字时,索宁几乎是咬牙切齿了,眼睛里仿佛有火一般。
“你是噶尔丹的俘虏?你来这里,噶尔丹难道没有派人来追你吗?”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刚烈的女子使佟懿儿忽然想起穿越之前在电视剧《康熙王朝》里看到的那个有点狗血的宝日龙梅,她觉得自己的联想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奴婢不过就是一个下等人,噶尔丹心中惦记着千秋伟业,又如何会在意丢了一个下人?”索宁的这句反问十分冷峻,几乎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奴婢所能说出来的话了。
“太后额涅,这个索宁姑娘不像是寻常女子,而且她毕竟是从噶尔丹那边逃过来的,为了慎重起见,是否先将她交由臣妾安置?”佟懿儿与索宁交谈一番后,深觉此女应当并非等闲之辈,当下起身向太后行礼请旨。娜木罕将佟懿儿的话一字一句翻译给太后听。
“皇后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便不留她了。”心思单纯的太后虽然没瞧出索宁有什么异样,但如今佟懿儿既然这样说了,太后也觉得应该信任,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娜木罕亦表态不久会替太后寻得一个更合适的侍女。
“这索宁是我半年前好心收留的,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只一心想着培养她服侍太后,还请皇后娘娘治罪!”将那索宁妥善安置在承乾宫后,自责不已的娜木罕连忙在承乾宫偏殿向佟懿儿下跪赔罪。
“妹妹请起!你也是一番好意——何况我现在也不能认定这索宁一定就有问题,只因她自称从噶尔丹处一路逃来,咱们还是谨慎些为好,不是么?”佟懿儿见娜木罕自责,忙将她扶起,笑道,“回头从科尔沁带两个靠得住的丫头来,这事便可解决了,妹妹不必挂心。”
“娘娘说的是,还是从科尔沁送女孩来更稳妥些。”娜木罕只懊悔自己因科尔沁的族人常年不待见旭日干而不愿找科尔沁那边帮忙,这才送进来一个来路不明的索宁,给佟懿儿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娜木罕不知道的是,她送来的这个索宁,在佟懿儿眼中非但不是个“麻烦”,甚至还可以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不让你侍奉太后,姑娘心里不会埋怨我吧?”夜深人静时,佟懿儿终于得空单独与索宁在承乾宫一间耳房面谈。坐在圈椅上的佟懿儿面对着匍伏于地的索宁,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娘娘是皇后,是六宫之主,一切当然听凭娘娘吩咐。”索宁不卑不亢地用汉文答话,眼皮垂下来时便看见她长长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