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钰回过神,忙上前,搀扶起夫人,道:“夫人快快请起。”
夫人这才站起身,眉眼带笑地看她,温暖和煦之意迎面扑来,她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少女,叹气,“都是臣妇教导不周,以致他们惹下滔天大祸,如今臣妇将这不孝之女带来,只管任凭娘娘处置。”
说着,旁边的少女“扑通”一声跪下,垂下头,半分不敢有异议。
这个……段新钰沉吟,抬头看向上首的段夫人,段夫人却只是颔首,看那神情,却是任由她拿主意的意思。
身旁的夫人叹了口气,又道:“本来这事,臣妇那不孝子方是罪魁祸首,只是那小子被他父亲打断了腿,如今正躺在床上将养,不能亲自过来赔罪,娘娘您心里有任何不满,只管对臣妇说,臣妇回去后定然加倍施于那不孝子身上。”
闻言,段新钰抽了抽嘴角,侍郎大人当真火爆脾气,效率也极高,不过一晚的功夫,那个青年公子竟然已经被打得起不来了。
沉默了会,她道:“贵公子与贵小姐年轻气盛,一时冲动难以避免,咱们两家如此交好,实不当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且贵公子已经知错,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
闻听此言,夫人立即绽放笑颜,畅快之下,眼角竟然隐隐现红,不知是心疼被打得下不了床的儿子还是心疼脸色苍白的女儿,她紧紧握了握段新钰的手,又慌忙松开,退后一步,郑重道:“娘娘大度。”
既然已经打算将此事揭过,段新钰自然好事做到底,她又上前,将跪在地上的陈小姐搀扶起来,笑道:“陈小姐快快起身,来随我说点知心话。”她牵着她,坐到一边。
如此,室内再次恢复热闹和谐的景象。
过了会,宫里来接瑞哥儿的人果然来了,派头还不小,居然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来接,足以显见陛下对瑞哥儿的在乎。
见此一幕,陈夫人与陈小姐对视一眼,眼里的光彩更盛。
段夫人与段新钰殷殷叮嘱良多,将瑞哥儿交到大太监手上,看着马车离开,又站了半晌才回去。
眼看自从瑞哥儿走后,她们神情有些失落,心思也显然不在待客上,陈夫人通晓情理,看女儿一眼,当下站起身,对她们笑着说家里还有事,不便叨扰,就此告辞。
段夫人实在没心待客,歉意看她们一眼,也没挽留,亲自送她们离开了。
离了段府,陈夫人靠在车厢上,眼下灰暗,神色疲惫,眼角却隐隐藏有喜意。
陈小姐轻轻靠在她身边,小心给她捶肩,眉眼温婉抬起,望着她,轻声问:“母亲,您和父亲知晓此事后,第一时间是生气,紧接着却是欢喜起来,却是为何?”
陈夫人看她一眼,笑:“乖女儿,我和你父亲正愁不知道该如何搭上太子与太子妃,如今你和你兄长就给了我们这个机会,你说母亲该不该开怀?”
“自然是该开怀的,”陈小姐嘴角含笑,“况太子妃娘娘心胸坦荡,柔性秉嘉,于国于民,都当得上一件美事。”
“正是如此,”陈夫人拍拍她的手,说,“正因如此,你当常去段府坐坐,陪娘娘说说话才是。”
“女儿知晓。”陈小姐低头,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来。
瑞哥儿在宫里一住就是四五日,段新钰一开始还担心,怕他在宫里适应不了,怕他调皮惹恼了宫里的贵人,但后来收到随遇安的信,里头详细描述了他丰富而轻松的一天后,她就再也不担心了。
这小子进宫果然是逃避放松去了,整日里在陛下那里观赏观赏炼丹,去太后那里蹭蹭点心,再去皇后那里修修花挑挑玉珠,最后晚上回到东宫,陪太子用过晚膳,一同读书,这样的一天,当真比她还要繁忙。
段新钰看完信,摇头失笑。
“圆圆都在宫里作甚了?”旁边响起一道温婉的女声,段新钰将信交给她,她一目十行看完后,亦掩口失笑,“这小子,完全不像姐姐小时候的乖巧模样,真不知随了谁。”
说罢,两人齐齐一愣,段新钰无奈垂首,蔡清钰则闭了嘴,心里讪讪,还有几分不满。
随了谁?既然不曾像亲生母亲,那就只有随亲生父亲了,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瑞哥儿的生父居然是当今太子殿下。
这也正是她不满的原因,她不求瑞哥儿生父多么高贵显达,只求他能照顾好姐姐,一心一意待姐姐就足够了,谁知,瑞哥儿生父条件竟然这般好,好到都让她产生了逆反心理。
既然有此身份,为何不早早出现,可知这一路走来,姐姐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如今姐姐认祖归宗了,孩子也生下来了,他才姗姗来迟,当真是……一句老话,人人只求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
蔡清钰的些许心理,段新钰能猜出来,只是,对于那些往事,她没办法跟她一一说清,在简单为随遇安分辨两句却更惹她反感后,她无奈叹口气,只得不再谈这事了。
段新钰问蔡清钰有关学钰的学业情况,蔡清钰边帮她拾掇手边的册子,边回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八分也要说成三分,瞧那日他说的口吻,应当不在话下。”
“那就好。”段新钰松了口气。
“对了,”蔡清钰猛然想起一件事,“娘昨个儿来信,她和爹准备过两日就过来。”
段新钰愣住,“爹娘不管衮洲的生意了?”
“怎的不管,听说暂时交给了酒楼的掌柜,不过是听说你被许为太子妃,两老放心不下,定要亲自过来过问一二,顺便帮你张罗婚事才是。”
说罢,她顿了顿,抬起眼看她,幽黑的眼眸掠起几点笑意,嘴角一勾,语气意味深长,“你也不是不知,你的婚事,一直是爹娘心里的坎。”
听罢,段新钰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感慨,她出神地望着某处,定了会,慢慢点头,“也好,两老来了后就多在京城待段时间。”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进宫后,在长辈跟前尽孝的机会就少了,趁着还未入宫,就多在几位长辈跟前尽尽孝。
想着,她自针线篓里拿出两个香袋,交与蔡清钰,道:“这是白鹭她们翻晒的驱蚊虫的药草,我一共做了六个,这两个是给你和学钰的,你回去记得带上。”
“好。”蔡清钰接下了香袋。
两人正坐着闲聊,帘子陡然被掀开,喜鹊走了进来。
“小娘子,陈小姐来了。”
段新钰顿了顿,开口,“请进来吧。”
对上蔡清钰疑惑的目光,她便将前两日的事说了一遍,完毕想到这几日那位陈小姐恰到好处地献殷勤,不觉迟疑。
这位陈小姐实在是个妙人,虽说是明目张胆地为讨好她而来,但每每说话做事无不让人舒适贴切,若不是顾忌过于亲近恐给太子带来祸端,想来她一定会和这位陈小姐成为朋友。
胡思乱想着,陈小姐已然走了进来,温婉如玉,端端大方,她走进来,率先给段新钰行了个礼,被段新钰探手叫起后,这才坐到丫鬟给她搬来的凳子上。
见她的目光对着蔡清钰,段新钰给她介绍,“这是舍妹。”
陈小姐眼睛登时一亮,听闻太子妃娘娘原先跟着生母一块过活,生母与旁人还有一子一女,想必这位清丽少女便是太子妃娘娘的妹妹,又观两人坐得极近,形容亲昵,可见太子妃娘娘与那边的一子一女关系亲近的传言是真的。
她客气而有礼地称呼,“蔡姑娘。”
蔡清钰:“陈小姐。”
陈小姐不动声色打量蔡清钰的周身,上好的绢丝,头上那支明珠簪子好似取自上好的东珠,两只翡翠耳环清透点翠,环手相拥间袖口处两环翡翠手镯若隐若现。
她收回视线,对着她的笑容愈发温婉。
“这是一大清早臣女派人自野外客栈买来的野味,上次在客栈得见娘娘与殿下,一时眼瞎,乃至唐突了娘娘,这份野味权当臣女的赔罪礼。”
段新钰看了眼篮子,却道:“我说过,事情已经过去了,陈小姐不必再放在心上。”
“娘娘固然宽和大度,然那不是臣女懈怠的理由,臣女心中有愧,十分惶恐,还望娘娘收下臣女的赔罪礼。”
段新钰暗暗叹口气,只得让人收下了篮子。
陈小姐走后,蔡清钰说起她,“瞧着没什么心计,只是想攀附姐姐你罢了。”
段新钰点头。
蔡清钰又笑:“姐姐日后成了太子妃,这样的事情只会只多不少,也不必事事忌惮,太子妃本就有领络朝妇的责任。”
“我知道。”段新钰叹气。
“姐姐若觉得闷,可以时不时出去逛逛。”
“你也知我现在的身份,嬷嬷教导过不让我随意出去,况且我也不想出去。”
上次,她随母亲去寺庙上香,得遇几位夫人小姐,她们见到她,十分惶恐不安,不停地施礼,这也就罢了,还一直想要上前攀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话,若不是嬷嬷往那一站,严肃庄穆,神色隐隐见不耐烦,还不知她们要攀谈多久。
自那后,她就很少出去了。
蔡清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