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敢隐瞒,据实说了。
这也隐瞒不了,东西都在那儿搁着呢。福王很怀疑,他的另一处矿石藏匿之地,也在厉勉的监控之中。
皇帝原本平淡的面色,听了福王报上的数目,立时变得凌厉起来,目光如炬,在福王身上来回扫视着。
他怎么敢!是什么养大了他的心,竟然敢私藏这么多违禁物资?他真当他这个皇帝是瞎的吗?
福王虽然没抬头,可是也有如芒在背的感觉,后背渐渐有了湿意。
“你好大的胆子。”皇帝的声音平静的让人害怕。
“儿臣知错,儿臣知错了,儿臣愿意接受父皇的任何惩治,只求父皇不要生气,父皇保重龙体。”福王听出皇帝语气中的冷厉和失望,根本不敢抬头,只能用这样苍白的言辞,提醒他们的父子之情。
可即使不抬头,他也能感觉到房间里凝冷的气氛,和皇帝那不善的气势。
好长一段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皇帝才再次开口,“好了,回去上折子称病吧。”皇帝这时的语气里,失望和灰心成分更多了些。
福王跪伏于地的身体几不可查的抖了抖,颤声应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他伏在地上没敢动,等皇帝再说些什么?刚才皇帝只说让他称病,没说称病多久,也没说他主理工部的差事怎么办?
还有他手里正在动工的两条木质轨道,这里面的事情还很多,若是交接不好,被人发现其中材料和劳工数量有不实在之处,他就又多了一项罪状。
只凭他隐匿的铁材和铁矿的数量,皇帝应该也不会只轻飘飘的一句称病了事的。也许皇帝还会震怒喝骂,到时,他也有机会再多说几句。
可皇帝接着只说了句:“好了,退下吧。”
福王当即僵住。父皇真的什么都不说了。若是父皇把手边的茶盏、卷宗、甚至镇纸什么的砸在他的头上,他或许会好受一些,起码父皇还能对他发脾气。
可皇帝没有。
一双靴子站在他目力所及之处,并不是皇上黑缎绣明黄龙纹的靴子,是张存海走了过来。
张存海躬身说道:“殿下,老奴扶殿下起来。”
…………
瑾融把福王那个手下的信息泄露给厉勉,就把所有相关人手都撤了回来。
厉勉不比旁人,机敏的很。既然该做的事都已做了,现在紧要的就是谨慎再谨慎,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否则他就会把自己也栽进这趟浑水里去了。
他只是猜测福王的事会在这几天发动,却不知就在今日。
皇帝嫌他们兄弟三人,散朝时走得太快,可他比福王走的还快,仅次于脚步匆匆的太子。所以他并不知道福王被叫进御书房里。
他只记得,在这多事之秋,他还是躲远一些比较好,免得被父皇的怒火波及。
所以,他才把这些日子全副的精力都在了溪秀苑,放在了唐大官人的四季景上。时刻关注溪秀苑的工程进度,还有唐大官人那个庭院日渐一日的没落。
另外,东泽营造行和叶欣仪的事,也需要有个结果。他的事情不少呢。
当日他大包大揽,不让叶欣颜过问是哪家挖广厦营造的墙角。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他看好溪秀苑这份图,想把这个园子据为己有。而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察觉到这里面好像有韩玉芳的事。自己府里的事情,被那个刁钻的女子查到,他会很没面子。
他禹王爷罩着的人,也有人敢谋算,当他是死的吗?
关键是,禹王妃搅黄了江大奶奶的赚钱大计,又折辱了那个不好惹的女子,他总得做点什么做补偿不是。最起码也不能让她想起,那两首曲子也是个可以赚银子的好做项。
…………
太子步履匆匆的离开,不是因为他有别的什么重要事情,只单纯的不想在这个让他觉得沉闷的地方多呆片刻。
他已经当了三十多年太子,从他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是国之储君。刚十岁出头,就开始跟着太傅在朝堂上历练,美其名曰熟悉政务。
经过这二十多年的历练和书序,不但让他厌烦到了极点,更让他觉得他已经熟悉了所有国事,根本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出得大殿,太子先去户部打了个转,坐在他那张豪华的圈椅上,问了问昨日可有什么重要事情?
之后,才开始他的正经事,把户部尚书于世清和几个心腹官员找来,询问各地的税收情况。
他最近手头有点紧了,可昨日好死不死的,经不住正当宠的爱姬雅儿的柔媚,答应了送她一对碧玉镯。
他堂堂国之储君送出去的首饰,那一定得是顶尖的。否则,丢的不是他这个太子的脸,而是大夏朝的颜面。所以,他现在需要买得起极品碧玉镯的银子。
他的想法别人是不是认可,他不知道。但在他的思维里,这是不容置疑的正确逻辑。
太子听了官员的禀报赋税,止不住的皱眉:“下面的人怎么办事的?!这样的税收数目还有什么搞头?孤这费尽了力气,合着就是替他人做嫁衣……”
第八百八十七章 风中荡漾的吟唱
太子听了官员的禀报赋税情况,止不住的皱眉:“下面的人怎么办事的?!这样的税收数目还有什么搞头?孤这费尽了心力,合着就是替他人做嫁衣……”
“……咳咳咳,”于世清连声咳嗽,打断了太子接下来的抱怨,其他几个官员也都面露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子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哪里是储君说出的话?他是太子,是这个天下未来的主子。朝廷的税收,怎能是替他人做嫁衣?
再说,太子殿下您什么时候费尽心力了?
于世清心中连连哀叹,这些年下来,太子是越来越不成器了。他们这些跟随储君谋前程的人,简直感觉前路渺茫,几乎就无望了。
原本就有福王在旁窥视储君之位。而福王也确实有这个实力,这些年勤于朝政,把工部打理的井井有条,于国事政事上尽显锐气。
他不敢说福王不会私吞朝廷的各种款项,可他敢保证,福王绝对不会像太子这样,敛财敛得丧心病狂。
而这两年又有禹王殿下踏进朝堂。在他看来,禹王对太子的威胁比福王还要大。禹王看似凡事漫不经心,可接手的差事办的都滴水不漏。
年初好不容易爆出了木质轨道有了大的质量疏漏。可人家命好,靠着叶大小姐出示的两叠施工文书,硬是转劣为优,广厦营造反而被皇上大加赞赏。
最关键的是,禹王手脚干净。人家这几年在外面逍遥,却不是浪荡不做正事,给自己赚来足够多的家当。
近几年更是得益于安国公孙女的协助,银子赚的盆满钵满,根本不用在朝事上伸手敛财,尽显禹王殿下为官为政的清明。似这等看来,禹王才是睿智清明的君王储备。
于世清咽下满腹酸楚,对太子解释道:“禀殿下,原州和周边几个州郡今年大旱,从去年年底到现在滴雨未降,农耕商贸极是萧条。不但以往的行商不再往那里去,就连当地生意都维持不下去。而田税就更不用说了,估计今年根本就没什么收成,甚至还得朝廷抚恤赈灾。”
太子听着就觉得心烦,原州和周边商贸发达,是税收颇丰的地域,也更容易节流税银。让于世清这么一说,他今年的好几个计划岂不是都要搁置?
他烦躁的站起身来,这个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充斥着处理不完的麻烦事,他简直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让官员们仔细查查各地情况,朝廷税收是不能少的。孤近期也要用银子,尽快给孤筹两万两银子,急用。”
于世清立即苦了脸,别说年景不好,就是年景好的时候,两万两银子也是个大数目,他到哪里给太子筹划去?
太子这是在前年铁轨工程尝到了甜头,习惯了那样的大进项吧?
他连忙起身,对太子拱手哀叹:“殿下,不是臣等不尽心,实在是今年的情势不好,您这两万两银子……”他是实在说不下去了,就是变,那也得有地方放置两万两的巨额银子吧。
太子皱眉看了于世清好半天。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哪堪大用?亏他还想以后入阁,这样的人,就是给了他高位,他又能做多少事?
于世清见太子脸色不善,可他没别的办法。他知道,按常理,这个人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不说能决定他的身家性命,起码能决定他的仕途。
可对于太子近期筹两万两银子的要求,他是真做不到,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搞不来这么多银子啊。
“殿下,今年各地的情形确实不好,您看您能不能,少用一些或者往后拖一拖?”
太子皱眉瞪着于世清,好半天才一甩袖子,撂下一句话:“那就八千两,尽快筹起来。”
于世清抖着胡子,朝太子的背影伸了伸手,终究无力的落了下来。八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这种时候,他到哪里去筹。
太子从户部出来,向着中书省的方向看了看,想想那几个老头子和满院子进进出出、无聊之极的官员和书吏们,再想想不知着落在哪里的一对碧玉镯子,实在没心情应酬几个糟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