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文书把木质轨道的方方面面都涵盖进去,遣词用句很浅白,浅显的勾画出一幅铺设和使用轨道的图画。
尤其是那份叫做试用总结的东西,用极其简练的语句,把木质轨道从筹划、准备、预制、铺设,到完工、试用、有何故障、查找原因、排除方法等,按顺序简单陈述一遍,陈述内容的简单明了,就是连他这个不怎么出宫的皇帝,也能看明白。
那份总结,把木制轨道的优缺点罗列的尤为清楚,更是把普通马车和轨道马车,在拉运重量和行驶速度上做了对比,把使用木轨相对于铁轨的优越性,点得清清楚楚。
皇帝惊讶、赞叹之余,生怕他这个外行被这份文书忽悠了。又把将作监几个得用的官吏召来,让这些人把这份文书认真参研讨论一遍,确定其是否具有可行性和真实度。
这些事都做完,确定、肯定其可用性之后,皇帝把这份文书交给阁部商讨。阁部有了回话,皇帝才在朝堂上询问众大臣对木制轨道的看法。
皇帝是自己看过这份文案,又让将作监的官吏肯定了这份文案的真实性。欣喜之余,才拿到朝堂上和众大臣商议怎么推行,同时也想和众大臣分享一下大夏天朝人杰地灵,不但有人能想出这样的行路方式,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优化。
可是朝臣们的反应却大大出乎皇帝陛下的意料,差点让他瞠目结舌,维持不了天子的威仪。
按说,木质轨道能长时间使用,效率丝毫不比铁轨低,而且轨道对车轮的磨损还要小很多。对于朝廷来说,把铁轨换成木轨,其中的财力消耗,少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这是无可置疑的大好事。
可是,就有人反对了,而且反对的不止一人一派,连历来对立的太子和七皇子福王,在这件事情上都保持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统一。
皇帝情绪莫名,神色平静的看着朝臣们的反应,内心却对他曾给予厚望的两个儿子失望不已。
平日里,皇子们利用各种便利牟利也就算了,这天下终究是皇家的天下,只要闹得不太过,他也不大追究。
可是轨道运输是国之大事,为了浇筑锻造铁轨,则更是动用了无数劳役和银钱,用于加大采矿量,扩建熔炉。这么大的财力输出,一个不好就会动摇国之根本。
他们想不到替国分忧的办法也就算了,如今,有现成办法摆在面前,他们为了私利,竟然放下往日的分歧,一起反对,任由国之财力流失在无谓的事情上。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天下之主?
皇帝心中失望,可是多年掌管天下的手段和威仪,却让他面上不显露丝毫,只静静的看着朝堂上众臣的议论和神情。
按说,用木轨换下铁轨,其中损失最大的应该是七皇子福王,可是最沉不住气、最先出声反对的却是太子殿下。
太子昨日已经在阁部看过江一凡给皇帝呈上的那份木制轨道的试用文书,当下就大怒。
回到太子府,他大骂那个无耻的窝囊废,对,就是那个曾被安国公府大小姐羞辱的脸面全无,被灰溜溜贬到豫远郡一个小县城当县令的江一凡。
那年的那个丑闻传遍了京城,至今人们也没忘了,亏他还有脸回来!
这个无耻的家伙,因为老婆在京城丢尽了颜面、丢掉了官位,远赴清远县之后,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和那个和离妇相处。为了晋升,又合力整出这个劳什子的木质轨道。
这不是专门找他这个主理户部的太子的麻烦吗?
是的,太子就是觉得江一凡是在找他的麻烦。
轨道运输的铁轨铺设工程虽然是老七手里的差事,铁轨工程耗资巨大,老七接手的银子数额自然也大。可是,这巨额的银子却是经由户部来筹集的。
太子主理户部,筹措这么巨额的银子,能让他伸手的机会简直不要太多。
可是江一凡这个混账东西弄出了木质轨道,木头那种东西,和铁材能一样吗?
放眼整个大夏朝,只要走上一箭之地,就能看到不知道多少棵大树,更不要说大夏朝各个地方有多少森林和藏有森林的大山。
可以这么说,若是使用木头铺设铁路,那材料真是随手可取。和经过挖矿、炼铁、烧制、锻造等多道手续制作的铁轨相比,木质轨道真的像伸手采摘一样简单。
这样简单廉价的东西,哪里用的着巨大的财力?这样的话,他手里的窟窿何时才能填上?!
第六百二十九章 可以一试
这个江一凡,他早就看不顺眼了。虽然这混蛋当不起一个男人,被老婆搞得灰头土脸,可他做过给事中,曾在皇帝跟前走动,又是皇帝亲自点他来户部任职,实在不敢让人轻视。
自从江一凡来户部任职,太子手下很多事都做得缩手缩脚,生怕他是皇帝放在户部的一颗钉子。
户部的官员们做事也很不顺畅,生怕他们做的事情,被这个从六品的小吏察觉倪端,揪扯出大事。那可是他们的官位和富贵,是这辈子的前程和身家性命。
所以太子不但不愿意木制轨道代替铁轨,更是想借这个机会,把姓江的混蛋赶出户部。
听着朝堂上的低声议论声,想起今年桩桩件件的不顺心,太子甚至等不迭已经安排好的人出头,当先出列奏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嗯,说说。”皇帝早就看到太子面上遮不住的隐怒,温和说道。
“父皇容禀,轨道运输是百年,甚至是千年的大计,耗费财力人力无数。而木头这种东西,谁人不知,把木头搁置在户外、荒野,任由风吹雨淋日晒,最是容易腐坏。使用木轨,是在白白耗费咱们大夏朝百姓的劳役之苦。儿臣认为铺设木轨着实不妥。”
太子殿下说的甚是沉痛,听语气,就能切身体会劳役的辛苦付之东流是多么让人痛心。
礼部左侍郎出列道:“微臣有本上奏。”
“朝廷启动轨道运输,是为了解决朝廷的物资运输速度,不是过家家、当摆设。微臣以为,这份木制轨道的上书,纯粹是哗众取宠之举,完全无视大夏朝的后世声望和百姓的劳役艰辛。臣恳请皇上处置呈上这份奏折的官员,这位官员明显就是别有用心,为了他自己的私利前途,竟可以做下这等恶事。”
皇帝听了这两份上奏,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再次问道:“还有哪位爱卿说说对木质轨道的看法。”
朝堂上静默了一息,不同阵营的官员们,眼光乱飞,互相对视、扫视着,暗暗用眼神征询其他人的意见。
福王和福王一派的官员,对于今日朝廷上突然扔出来的变故大感突然,震惊之余,没想到太子殿下会首先出头,一时有些拿不准是不是该出列附议太子。
就在人们犹豫的时候,御史大夫汤铭出列奏道:“臣汤铭弹劾户部副主事江一凡尸位素餐,在豫远郡任职期间,不顾朝廷声誉,利用职务之便,大作买卖、构陷乡绅,一心为自己谋得私利。微臣恳请陛下派人查实江大人的罪责,予以处置。”
皇帝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说道:“如今正在商议木制轨道是否能够代替铁轨,汤爱卿所奏之事,可以把奏折交由阁部处置,再另行奏报。”
汤铭定了一定,扫一眼太傅邢于越,不再坚持,退回位列。
福王见皇帝的口气不对,想到他手里囤积的那些铁矿、铁材,不由得心急,不着痕迹的向斜侧方看了一眼。
随着福王的眼风一扫,太常寺卿迟与出列,“微臣有本上奏。”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点头说道:“但说无妨。”
迟与奏道:“臣附议太子的观点。轨道运输是流芳千百世的大工程,是要载入史册的。这项工程做下来,就是四方通途的局面。陛下的英明必定永世流芳,微臣等能在这一世为官,都觉得与有荣焉。
若是轨道运输中间掺杂了木头轨道,也许能用上十年二十年,可是,谁能保证三十年、五十年,乃至一百年、二百年之后还能使用?若只是用上一二十年,轨道就腐朽不堪,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等新奇构想和天下民夫劳役?陛下动用国之劳役,做这等无功之事,实在不是上上之策。望陛下明鉴。”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时之间,附议之声不绝于耳,平日里总有争执的朝议,在这一时刻,竟然只有一个声音。
皇帝扫一遍位列两排的朝臣,视线从七皇子身上划过。
“还有哪位爱卿有不同意见。”
朝堂上静默了好一阵,韩延回出列奏道:“臣以为,轨道运输是从没有过的运输方式,不论是铁轨还是木轨,咱们都不能确定其长时间的使用效果和牢固度。木材固然容易腐烂,可是铁器若是长时间置于室外,也一样要生锈腐溃。”
韩延回顿了顿,垂下眼皮,似乎把朝堂上纷纷盯过来的视线挡在眼皮之外,说道:“微臣认为,既然是试用,应该选择投入少一些人力和财力的方式来试。”
“哦?韩爱卿详细说说。”皇帝面色不变。
韩延回躬身道:“微臣以为,在试用的基础上,相较于铁轨,木制轨道还是很有优势的。而且,不论是何等器物,若是维护不善,都会损坏。从木质轨道的试用文书上看来,木轨的防腐处理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若是处理得当,能有效的防止腐朽和虫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