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婶婶，你干什么？”齐三顺看看地上散落的小圆点心，抬头问庞氏。
刘嬷嬷本来就听了叶欣颜的交代，要看紧齐嘉的，在庞氏伸手的时候，刘嬷嬷已经往他们这里过来了。
“小公子，可有伤到哪里？”刘嬷嬷扶着齐嘉的小肩膀，上下端详着他问道。
齐嘉靠在刘嬷嬷身边，瞪着明亮的眼睛看了庞氏一眼，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对刘嬷嬷说道：“没有，三顺哥哥在我前面呢，四婶婶没抓到我。”
刘嬷嬷弯腰整了整齐嘉的衣服，把小孩子玩耍弄出来的褶子都抚平了，才慢条斯理的直起身，挪了挪脚，踩碎了几粒小点心，对着庞氏问道：“您是庞氏、是齐家三房的儿媳，对吧？”
庞氏先是被齐嘉没有丝毫怯意，没有丝毫情绪的眼睛看了一下，心中没来由的抽搐了一下。
心中的这份抽搐还没缓过劲儿来，又被刘嬷嬷整肃严厉的视线看着问话，再想到村里人说过，在齐家二房行走的家奴，就是村长、里正见了，都得给人家行礼问好。
庞氏心中惊惧起来，甚至都忘了从小圆凳上站起来，只下意识的紧紧抱着幼小的儿子。
刘嬷嬷的视线落在庞氏怀里的齐从辉身上。似乎只是一瞬间，又像是过了很长时间，刘嬷嬷收回视线，看向庞氏，说道：“你的身份特殊，以后离二房小公子远一点，小公子过来的时候，你就应该主动避开。你要记住，小公子的身份尊贵，不是你和你儿子能比的。”
刘嬷嬷在“你儿子“这三个字上明显的加重了语气，庞氏想到刘嬷嬷刚开看自家儿子的冰冷目光，再看看刘嬷嬷脚下的点心渣子，不由得浑身一抖，更加抱紧怀里的孩子。
“记住了？”刘嬷嬷逼问一句。
庞氏忙不迭的连连点头，磕巴着应声：“记，记住了。”见刘嬷嬷依然眼色不善的盯着她看，赶忙又加了一句，“以，以后离小公子远一点，小妇人记住了。”
刘嬷嬷这才回身，摸摸齐嘉的头顶，温言说道：“去玩儿吧。大娘子在杏儿堂姐那儿也放了点心，小公子若是想吃，去杏儿堂姐那里去拿一些。”又拍了拍齐三顺的肩膀，赞道，“好孩子，知道护着弟弟。”
齐三顺笑眯了眼，领着齐嘉去拿七巧板。
庞氏这里的动静并不大，可是刘嬷嬷的目标却大。随着庞氏用颤抖的声音给了让刘嬷嬷满意的答复，满院子或明或暗注意着她们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连难缠的张氏，看着被刘嬷嬷踩碎的点心渣子，都有些胆寒的庆幸，她今天没找二房的麻烦，也没说二房的闲话。
她的视线又一次扫过地上的碎屑，不过几粒小点心，委实没什么可怕。
想是这么想，张氏还是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算了算了，就算她嫉恨三房沾不上二房的便宜，但是也不敢得罪了，不然自家是不是真的会像那几粒小点心那样脆弱的被踩碎？
另一个难缠的叶欣颜看着刘嬷嬷，也缩了缩脖子。这刘嬷嬷，竟然这样深藏不露，就冲人家踩碎几粒点心就有的恶霸效果，那一定是经过不少腥风血雨的后宅争斗吧。
叶欣颜自动脑补，说不定刘嬷嬷就是瑾融她娘从步步惊心的皇宫里派出来给瑾融用的。
有了庞氏试水，齐家三大家子人的这顿饭吃的不知道有多和谐，是齐家有史以来事情最少，场面最安静、最得体的一顿饭。
…………
中秋之后就是紧张的秋收，秋收不但农家紧张，想要在仕途上行走更远的江一凡也开始忙碌。先是走马灯似得在各个村镇看了一遍，就打算去清河村蹲点了。
要说今年秋收不一样的地方，那就只有清河村。清河村的养牛场虽然不大，却是整个豫远郡饲养耕牛密集度最大的一个地方。
江一凡一直对叶欣颜管理的养牛场表现的很抵触，可是在耕牛可以发挥作用的农事上，他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
看过下辖的其它村镇，江一凡领着小厮和几个下属，打马直奔养牛场而来。
待得他们到了养牛场围栏外，养牛场却冷冷清清，并没有农人进出牵牛的场景。养牛场围栏的大栅栏门也紧闭着，只能看见两三个长工做着手里的杂货，顺便巡视养牛场剩下的几头奶牛和小牛犊。
一个差役对着近处的一个长工喊了一声。那长工一见，是官府的人，连忙开门迎出来。
“小民参见大人和各位官爷。”长工一出门，就绕着圈的行礼。
“免礼。”江一凡挥挥手，问道：“你家范管事和崔管事呢？”
长工拱手作揖的答道：“两位管事出去查看租出去的耕牛了，小的三人是留在养牛场看门看牲口的。”
养牛场南门离着齐家二房不远，叶欣颜远远看见一队官府的人打马过来，再近些，就看到为首的江一凡。
她犹豫片刻，还是向着养牛场走过去。
养牛场的长工和江一凡应答几句，就指着江一凡身后说道：“大人，齐掌事来了，养牛场的事情都是齐掌事安排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怎么当得探花郎
江一凡调转马头，看见叶欣颜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侍雨和识书几小厮长随见叶欣颜过来，相互对视之后，悄悄地溜下马背，拉着马缰绳站在江一凡身后。
“民妇见过江大人。”叶欣颜在江一凡几步远的地方停住，敷衍的行了个礼，问道：“江大人到此，可是有事？”
江一凡居高临下的看着叶欣颜，忽然想起年初，在赴任路上见到叶欣颜时的情景。
那时的叶欣颜也是这样仰头看着他，也是没有国公府大小姐的一贯嚣张气派，还一副蓬头垢面的潦倒样子，穿一身打着补丁的破旧衣衫，言语之间还透着些拘谨局促。可是，不过几句话之后，就压不住性子，横眉立目起来，差点原形毕露。
时隔大半年，叶欣颜依然是仰头看着他，却已经没有了当时的潦倒和窘迫，从容镇定了很多。
这时的她，虽然还是没有国公府那盛气凌人的气派，没有绫罗珠翠环绕，没有众多丫鬟仆妇拱卫。只有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一众人面前，却丝毫不落下风，比京城时更加耀眼夺目。
江一凡眯眼打量了叶欣颜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本官记得，养牛场里饲养的都是产奶牛，怎么看着牛圈里面没剩几头牛了？”
叶欣颜微微仰头看着江一凡，觉着这个角度还是太大，又退开几步。
由于相距又远了几步，只得朗声说道：“养牛场里面产奶量不足五斤的母牛，这次都拉出去帮助收成了。秋收之后，也将作为普通耕牛饲养繁……”叶欣颜看看江一凡骤然皱起的眉头，心里多打了个转，再看看江一凡身后的一众县吏衙役，把那个“殖”字咽了回去。
江一凡见叶欣颜适时地没把那两个足够惊世骇俗的字句完整说出来，也是松了口气。眉头却依然没有舒展，用责备的口气敲打道：“齐娘子虽然掌管养牛场，却也是个妇人，这样子大声言语实在有碍妇德。”
叶欣颜只撩起眼帘扫了江一凡一眼，连话茬都没搭一下，就又垂下了。
想什么呢？距离这么远，我说话声音如果小了，你听得到吗？在这清远县里，你的官是不小，可老姐我的身份也不差，既然江大人你一定要高居马上，那就只能委屈您听听没妇德的人大声说话了。
江一凡没得到叶欣颜的回应，只得又开口问道：“养牛场里那些长工短工回自家收割庄稼了？还是派往各处照看耕牛了？”
“回大人，那些人都派往各处照管耕牛了。他们自己家里的农事做到一定程度，养牛场会安排他们自己用一天耕牛，不会耽误家里的农活儿。”
汪桥在存放牛奶的库房外面临时搭建了棚子，他日常就在棚子里做事。
这个地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养牛场，他看着叶欣颜孤零零一个女子，面对着高居马背上的十多个官府中人，忽然间有些替这个女子感觉凄凉。就算叶子能力惊人，可终究也是个女子，作为一个女子，叶子独自担起的事情有些多了。
汪桥放下手里的活儿，往叶欣颜处走过去。
他在叶欣颜两步远的地方站住，对着江一凡施礼道：“小民汪桥，见过知县大人。”
江一凡在汪桥起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审视的看着汪桥，淡淡说道：“免礼。”
汪桥直起身，依然拱着手，说道：“众位大人和官爷巡视农事辛苦，可要下马歇息片刻？小民也好给大人和官爷们烧水沏茶。”
江一凡听到汪桥口中说出众位大人和官爷，猛然意识到他身后还有别人，也就是说，高居马背上、让叶欣颜仰视的还有他身后的众人。
江一凡回头，看见他身后的县吏、衙役们都高高的坐在马背上，只有贴身伺候他的小厮拉马站在地上。
他再转回头，他们这么多人面对的，只是一个女子。
江一凡阴沉着脸，从马背上下来。他身后，立即哗啦啦的下来一片人。
叶欣颜毫不掩饰的撇了撇嘴，看看知县大人这反应，硬是被人提醒了，才想起他是领着人的。就这脑子，怎么当得探花郎，转的也太慢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