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春华拉着她的胳膊，摇晃哀求：“家里做的能有馆子味儿吗？我们去吧，我们去吧。”
张灵湖：“不去。”
付春华依旧在纠缠：“去吧，去吧，我们吃最便宜的好了，就是吃肉包子和小馄饨。”
张灵湖最后同意了，付春花的劝说其实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肚子里也有一只馋虫，勾心勾胃。
小馄饨太好吃了，肉包子太好吃了。
看完电影又下了馆子，手里有余钱的日子真是太舒服了。
她们的日子好过，可这四九城里大部分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有工资的，也差不多都填了肚子。
没有工资的，那更是难熬，今年的粮食真是太贵了。那些解放前旧社会享受惯了的人。现在早就熬不住了，“地主富农资本家”都开始想方设法。
张灵湖和付春花，吃馆子为了便宜。找的是一家角落里不显眼地方的饭店。
回来的时候，竟然撞见了一场黑市。
有些快饿疯了的人，不管不顾。在小街巷里兜售家里解放前留下的老物件儿。
张灵湖花五毛钱买了一只罐子。是清乾隆唐英款，五福连枝罐。
那个卖家是个40来岁的男子，瘦的脸上两边的腮帮子都凹陷下去了，他还在那里苦苦的哀求：“多买一件吧，一看你就是好心的姑娘。我家里一串四个孩子，喝粥都要揭不开锅了。”
张灵湖拒绝：“我实在是拿不走。”
卖家聪明的意识到，也许还有希望呢，祈求说：“我可以给你送家去啊，姑娘。”
肯定是不会说家里地址的，张灵湖四周望了望：“如果你真心想卖，再过三天，周四的下午6点就在这里等。”
男人感激不尽，连连答应。两人就算约定下来。
付春华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很吃惊的样子。“小张，你怎么会买这个？你一天到晚还没看够啊！”
张灵湖抱着罐子，付春花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付春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扑哧一声笑了说：“这样的一个罐，要是卖给白同志，一个大概得300块！”
冤大头白同志。
她们总是这样的。不管说什么话，最后总是会扯到白同志身上。直到有一天，她们忽然意识到，白同志是好久都没有出现了。
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进了腊月，连日下雪。
☆、016神秘人包场
张灵湖把自己剩下的积蓄，大部分都用掉，买了黑市上的瓶瓶罐罐。
床下当然已经放不下了，只好放进哥哥们的房间里，哥哥们在外面当兵，保家卫国守卫边疆，过年也不回家。
张妈妈看见张灵湖弄这么多瓶瓶罐罐回来，吓了一跳。
张灵湖连忙解释说：“我是友谊百货瓷器柜台售货员啊，现在就是多学习点瓷器知识，练练手，方便以后更好的工作。”
张妈妈还挺信任女儿的，她说：“哎呀，既然是为了单位的工作，闺女一定要好好干，人家领导对咱不错，咱得努力，一定不要辜负领导的信任。”
张灵湖心里有一点点小小的内疚，又一次欺骗了爸爸妈妈，自从上次卖手表以后，谎言这是一个接着一个呀。就像书上说的那样，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掩饰。
那个黑市卖家还郑重的请求她：“姑娘，你要好好保存这些东西啊。我现在是没办法才换了粮食，但是你想一想吧，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粮食每年都是可以再生的，这个国家不可能永远缺粮，但是这些文物瓷器都是不能再生的。这是一段辉煌历史的纪念物呀，是国家宝物。”
张灵湖心里并不同意那个黑市卖家的看法，科学在进步，我们代表了最先进的生产力，一定会烧制出更好的瓷器，崭新好看的。
她能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因为她蠢，实在是因为她所处的环境，被洗脑的太厉害了，时代局限性。
张灵湖买古瓷器，觉得卖家太可怜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只是一个微小的原因。
最大的原因就是，那个白同志虽然很古怪，但是给她们带来了巨大利益，人也和气，他貌似很喜欢古瓷器。
以后再有请他帮忙的地方，自己手里也有了感谢他的资本。
然而竟然很久没有见到白同志了。
按照农历的纪年法，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叫腊月。千百年总结下来的规律说，腊月的初七初八最冷。
童谣里唱到：“腊七、腊八、出门冻杀。”
腊月初七，京城飘雪，张灵湖坐车回家，看见好多单位组织了员工在大街上扫雪，大家看起来热血朝天，干劲儿挺足的样子。
张灵湖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到了家，晚上家里三口吃饭。张妈妈端出熬的浓浓的粥来，里面有大米，小米，红枣，花生。能凑齐这几样，真的挺难。
主要是因为张家前阵子有便宜不要票的自行车指标给亲朋好友们。
东家一把，西家一捧。这些零散吃食，是张家得到亲友的回报之一。
冬天天黑的早，房间里的电灯都拉开了，光线很温馨。
邻居家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冲到门口，大声喊着：“张爷爷，你家有客人啦。”
张爸爸出去一看。四合院的大门口，两个哆哆嗦嗦的人站在那里，一老一小，都很瘦。穿着补丁的棉袄。这个时代啊，乡下农民穿补丁衣服是很正常的事情。
张爸爸顿住脚步，有点不敢认。
那个老者看见张爸爸出来，也是愣了一下。才出声喊道：“大表哥啊，我是二才啊，这是我儿子啊，小豆子啊，快叫人啊。”
那个年轻人怯怯的喊了：“大伯。”
张爸爸心里惊叹，面前竟然是自己姑家的二表弟，他明明才刚40岁吧，看起来居然比自己还老。
张爸爸慌忙把二表弟和侄子迎接到房间里。
叫张妈妈和女儿认人。张灵湖很大方的喊了一句：“二表叔。”
这个二表叔非常激动，伸出手来，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的乖乖侄女儿啊，你还记得我啊？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啊。”
张灵湖很快回应说：“小时候也不太记得，看着二表叔还是挺面熟的。大表叔倒是见过几次。”
张爸爸招呼自己表弟和表侄子围着火炉坐了。自己两口子陪坐在一旁。
张灵湖麻利的洗了茶壶茶杯，泡了一壶滚烫浓茶上来。
张妈妈亲自倒了两杯茶。
那个小豆子伸手就去摸那个茶杯，很想喝的样子。
二表叔一巴掌就打在他手上，脸色十分难看的说：“我们不吃茶啊，我们不吃茶啊。”
张妈妈说：“哎哟，不用客气，喝吧。到咱们家不用拘束的”
表叔忍着羞耻开口：“我肯定不跟大表嫂你客气啊，我这次就是来找你们帮忙的啊，我们是现在实在是不能喝茶啊。肚子空了一整天了啊，连着好几个月啊，没有半点油水啊，喝茶下去啊，肠胃顶不住啊，命都要没了啊。”
张妈妈听了，赶紧起身去盛了满满两碗腊八粥过来。
二表叔父子两人什么都不管不顾，一通狂吃。
幸好张家惯用的碗不算太大。也就不至于撑坏了。
张爸爸问：“你们怎么弄到这个地步？”
二表叔叹口气：“本来上半年我们村里吃大食堂啊，吃的还行啊，谁知道下半年粮食吃光了啊，食堂关门了啊。”
“各家各户粮食都交上去了啊，现在个人手里哪有粮啊？就连铁锅菜刀都交上去了啊。”
“这几个月我们都是吃柴火啊，熬到现在啊。吃柴火拉不出来屎啊，要用手掏出来啊，大人还好啊，小孩子怎么顶得住啊？不行了啊。大家伙儿就想着先到城里来找点门路啊，我那啊，当然是先去我大哥那边了啊，我大哥那边正好现在也出事儿了啊。帮衬不上啊。”
张爸爸吃惊：“你大哥那边出的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我上次听他说，刚升了大队长！追求进步是好事啊！”
张爸爸姑妈家的大表弟，虽然是农村出身，可是被招工到养猪场了，而且工作积极追求进步，已经升了大队长，成了初级干部。京城的养猪场算城镇户口，上次张家卖自行车，他也领了一个指标回去。
二表叔叹了口气，一脸苦相：“就是因为他当了大队长啊，需要一颗大公无私的心啊，你知道为什么吗啊？因为他们养猪场那边养猪都有个饲料啊，猪场的工人日子不好啊，都偷猪饲料啊，也有自己吃的啊，也接济亲朋的啊。精细猪饲料大量减少啊，那现在马上过年了啊，没有好饲料啊，出不了肥膘啊。大哥把家里弄了个干干净净啊，全用来凑给那个猪上肥膘了啊，自己还每天挨饿啊。”
张爸爸震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啊？猪再重要也没有人重要啊？”。
张爸爸也忍不住跟上了二表叔的口头禅，每句都要加一个阿字。
二表叔说：“猪虽然没有人重要啊，但是这个猪是人民的猪啊，人民的猪肯定是比他个人更重要啊，更优先的啊。我大哥已经决定牺牲生命啊，为国养猪啊。我从我大哥那里一点儿粮都没借到手啊。就到大表哥你这边来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