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笑容一僵。
不知被谁?你会不知道被谁?当然是被你那妹妹拆的!
简直往事不堪回首。那时候他尚是沈家家主,沈家因他脑子一热赌入全部家产的缘故,比单家更惨,单家好歹尚有缓冲期,他们是直接陷入破产。单雯是在沈父焦头烂额之时出现,无须他同意,她表现出个意思,沈家人二话不说扛锄头去砸牌坊,更是压着沈父去沈琴清坟前——沈父本来是心狠到连入土为安都不给沈琴清,是沈母不忍,立处小坟,清明节时躲躲藏藏避开沈家家主去烧纸——磕头谢罪,一下下,头给磕破单雯才松口,让员工借给沈家大笔钱财。
是借,要还的!但是沈家没办法计较这点,先渡过难关再说,好歹人家没收利息,沈家也没能力去找银行贷款,破产的人不在银行借贷考虑范围内。
单雯的长兄见沈父说不出话来,哼笑一声,拎着买好的东西回家。
——呵,想坑他,多练五百年吧。
单雯的长兄在经历大变后,深刻了解到他们当年是如何对不起单雯,以对方的身份,没有激烈的报复,还给二老养老,足够他们感恩戴德,谢天谢地。上门找嫌?他不傻。
*
回到单雯刚离开上海的时候,她是带着心满意足离开的,力弱时愤而许下的诺言,她终于实现,接下来她要用心发展女学,创建美好的平权社会。
她将用毕生来实现这个心愿,愿她有生之年,得以见到男女平等,女子可以自由上街,踏遍万水千山,随心而为,穿哪种衣物是她们的自由,择哪位夫婿看她们的意愿,不想结婚也没人说三道四,是工作是全职太太出于她们自己的想法,没有人苛求她们三从四德,没有人认为女子读书习字吟诗作对无用,没有人建造贞节牌坊……
愿你们,在阳光下开怀大笑。
*
三年转瞬即逝。
1915年2月。
单雯在看一位前辈写的文章。
“寅卯之交,天发杀机,龙蛇起陆,娵呰鹑火。战云四飞,倭族乘机,偪我夏宇。
……
今日本杀戮我人民,凌|辱我官吏,霸占我电局,劫发我公库。
……
炎黄远裔,将沦降于永劫不复之域,而灭国之仇,夷族之恨,真天长地久,无复报雪之期矣!呜呼同胞!亦知今世亡国之痛乎!
……
愿我国民,从兹勿忘此弥天之耻辱可耳。泣血陈辞,不知所云。”
——留日学生总会李大钊撰
第81章 神壕文里拆红线...
《警告全国父老书》针对的是日本向中华递交的“二十一条”,其条款有多么恶劣呢?
2月11日中国留日学生千余人,抗议"二十一条"。
3月24日上海四万人在张园召开反对"二十一条"大会,并发起抵制日货运动
4月1日上海掀起储金救国运动,全国响应号召
5月9日掌权者不得已接受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同日,各城市拒不承认"二十一条",誓雪国耻。后,每年以5月9日为"国耻纪念日"。
*
单雯手在抖。
气的。
对于某位掌权者签下条约,她理解其做法,弱国没有话语权,有时候真的只能先咽下屈辱,换来生存的机会。至少民国依然是民国,不是某所国家的殖民地。
“二十一条”亦称“民四条约”,统共分五大项,他们再抗议,再据理力争,方利用“二十一条”侵犯其他协约国的利益使其他国家对日本施压,才得以去掉第五项,仅去掉第五项,以及对其他协约国利益有害的条件。
国力不足。
弱国无外交。
不是早知道这点了么?
单雯牙齿咬得咯咯响,闭上眼睛,憋回泪水。
“我华夏,何至于此……”
*
“夫人,我们尚有多少大洋?”
单母刚把花瓶插上点缀房屋的鲜花,闻言道:“还有二百五十多。”
单父今天没有浑浑噩噩醉酒,他难得将自己捯饬干净,头发洗好,穿一件中山装,乱糟糟的胡子修整得整齐,引来单母惊奇的视线。
他又问:“我们现在一个月的开支是多少?”
“五银圆。”
“留下五块,存折给我,我去取其他大洋出来。”
单母习惯性听从丈夫的指令,等到其拿着存折往门外去时才急匆匆拉住他:“诶,老爷,你去哪儿?难道是准备拿钱全买酒喝?万万不可啊老爷!大郎尚需银钱讨媳妇呢。”没有彩礼,大部分人家不乐意让女儿嫁他呀。
单父把被拽住的袖子一抽,不耐烦道:“妇道人家懂什么,别碍事。”抽身离去。
单母无法,正好没多久,儿子下班回家,冲他说明情况,单家子大为头疼,拔腿往外跑,企图在父亲令自己变成穷光蛋找到人。
倒不是他觊觎着父母手中的棺材本,厚颜无耻视做自己的财产,单家子是想起当年家产败光的原因,怕父亲继续栽到别的坑去,害他自己请随意,那存折里尚有一半是母亲养老的钱呢。
外头正是小雨如酥,单家子在雨中迈步,手中无伞,张眼四望,没注意脚下,半只脚踏入水坑中,湿透鞋子和裤腿。
最后是在中国银行找到人。
耳中听到有人交谈“救国储金会”,单家子止步,眼神复杂看着柜台前正好轮到的,一笔一划在认真签署的单父,再看队伍中有穿金戴银的富人,衣衫褴褛的乞丐,捏着一毛两毛当作巨款的小孩子,垂垂老矣的老人……眼眶一热,悄声退出去,回到家中翻出存款。
*
“青鸾,今日的戏怎地不打招呼全推掉?听闻蛇王过来听戏,不给他面子是不是不太好。”操心整个戏班子的班主很是忧心看着任性的台柱子兼戏园子园主,蛇王现在已经全盘掌握奉天,是奉天的土皇帝,惹恼他,他们都承受不起他的怒火。
林悦表情不变:“推就推了,我今天有要紧的事情。”
“什么要紧事会比命要紧?”
“去银行送钱。”
*
赵馨搁笔。
她并未接受单雯的邀请去共创大业,她欲过隐士的生活,每日怡然自得,远离世俗纷扰,吟诗作对——之前找上单雯合作,那是因为隐士同样是要生活费的呀,她又做不到光喝西北风过活。
然而,总有些事情,是她不可以,亦不愿意脱身的。
“阿堵物我留着些许够我生活的足以,其余的,捐去储金会吧。”
*
“姓名:石桥。”
“捐赠:壹拾贰万”
*
“‘彩云’现今流动资产有多少?”
管财政的站起来做报告。
单雯略一沉思,吩咐:“库存中尚有不少货品,足够支撑半年,进货款暂时自支出项目上划掉,单保留各员工的工资与奖金,以及少许备用金以防临时有问题,方便周传。其余的,全捐去救国储金会。”
对方震惊看着她:“全部?”
“有问题吗?”
“不!没有问题!”员工紧紧握拳,热血沸腾,语气激昂:“请不用算进我的工资,我也想为国家出力。”
“还有我!”
“算上我!”
“半年少吃肉,死不了,我银行中放有不少存款,过半年足够!我想将我之后半年的工资同样算进捐款中。”
单雯环视被她召来开会的管理层,弯唇浅笑:“好。”
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
女工捐出自己辛苦所赚的十年积蓄尽数。孤儿院孤儿自愿每餐唯有稀粥一碗,节余膳费,以供救国储金。退伍军人捐献所有家产,登台演说,痛斥日贼,后愤而自刎,留下一纸血书。
中国,从来不缺忠义之士,爱国之人。
或许我们尚不够强大,但我们愿意倾尽所有。
单雯自银行中走出,身上的钱袋子中早已空无一物,多年来写文章的钱除去小部分留在家里做生活费,其余的尽慷慨解囊,赠与救国储金会。
可惜,还不够。
回到家中,单雯在书桌前坐下。
[先生,您在吗?]
自从红蓝宣布单雯商业金融方面达到毕业标准后,单雯有许久未曾打扰过她,遇到事情自己想方设法解决。
[在。何事?]
听到清泠泠的嗓音,那些烦恼与愤慨仿若当头一桶冷水浇灭火焰,自单雯心中平息。
[先生,我想向您打听个事儿,关于神壕系统……]单雯停顿片刻,忍不住做起深呼吸,指头在桌面无意识划拉,[我想知道,银行有贷款项目,不知道神壕系统是否存在其功能?若是有,允许借多少?]
红蓝的身影投射在半空,双目对视。
“自是有的,你缺钱?”
“对,很缺。”
“多少?”
“越多越好。”
单雯说出来她的想法,战争素来是军队、装备、粮草缺一不可,华夏国力比之外国低下,以往是所谓八旗子弟无能怕死,现如今却是由于武器跟不上。国外的人不傻,一边提高价一边使企业卖淘汰的武器装备与华夏,华夏政府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谁让他们暂时做不到自主生产,明知供货商提供的是劣品也必须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