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墨发的男子负剑,腰背挺直、霜冷飒然。他盘坐天上云端,神色漠漠,声如冰雪:“交出沈乔。”
沈乔站在人群中,他似有所感,低头看来。沈乔不避不让,冷静与他对视。
未婚夫看了沈乔一会,起身,缓缓拔出剑,声音冰冷无情地宣判:“沈乔,汝当死。”
沈乔修为随突飞猛进,到底跟着前辈修行时间尚短,走的又是再正统不过的路子,前辈半点捷径歪路不肯叫她走,故而比起未婚夫,仍相差甚远。她心底是半点不怕的,只身体却仍被未婚夫的威势压得不能动作。
耀目的剑华破开鬼域灰雾,直冲向她眼前。沈乔并不闭眼,盯着那道夺命的剑光,在心底对前辈歉意道:“前辈,实在对不住,沈乔要失约了。未免受晚辈牵累,还请您另寻人交易吧。”
前辈很是不高兴,“哼”了一声:“既选定了你,就没什么好改。左右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再死一次不成?!”
说话间,剑光瞬息而至。沈乔屏息等待剑锋穿透心脏,剑却在距她一尺之处停了下来。
瓷白素手捏住剑身,似有雷霆千钧之威的剑,被牢牢禁锢在那堪称柔弱的手间,不得动分毫。
沈乔顺着那只手上移目光,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帝姬立在她身畔,身姿挺拔如松,裙摆无风曳曳。她抬眼,灵秀眉目寒肃,击玉声色冷然,衬得对面未婚夫背景般灰暗:“定广真人,好大威风。”
第97章 番外三...
一片寂静之中,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帝姬来了。”
周边安静的时候,丁点动静都会显得格外的大,更何况在场的皆是修行中人,五感敏锐,这一句话出口,隐隐传遍大半个宫前,将众人惊醒。
周围看热闹的侍者“呼啦啦”跪下一片,齐齐拜道:“恭迎帝姬!”浩荡声音将鬼域中经年不散的鬼雾都震得荡了几荡。
红蓝帝姬微微颔首,淡道:“皆起。”
定广真人对鬼族生出一帝姬之事早有耳闻,却并不曾在意,此时自己的剑被对方制住,终于叫他给了帝姬一个眼神,也仅仅是一个给“鬼族帝姬”的眼神。
他漠然的目光落定在红蓝帝姬身上,脸色清寒:“汝乃鬼王帝姬?”这个近乎居高临下的语气,着实有些对人不甚尊重的无礼。然而这般冒犯,定广却毫无所觉。
红蓝帝姬冷淡淡看过去,目光沉静地打量他片刻,颔首道:“是我。”
定广问话的同时,反手就欲将剑抽回,却没能如愿。他先时只是随意一击,往回抽剑时也只动三分力气,此时终于不得不正视起帝姬来。凝了神色,手下愈发加力。五分力、七分力、十分力……那剑锋仍稳稳捏在红蓝帝姬修长的指间。
现场的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定广脸色发黑。
众人交头接耳细声嘀咕起来。
沈乔没那个眼力看红蓝帝姬与定广那个级别的争斗,但她对定广这个前未婚夫可谓知之甚深。她看着定广难看的脸色,虽是问前辈,语调中却很有几分笃定:“畜生吃亏了?”
前辈“哈”的畅笑一声,给予肯定:“畜生吃亏了。”
红蓝帝姬轻飘飘松开手,定广不防红蓝突然撤力,一个没站稳,便被自己方才施加的力气带得“噔噔噔”往后连退,他所过之处,地砖皆爆成齑粉,连退十数米,才一脚踏陷进地砖中,止住脚步。
“……噫!”宫女凑在沈乔身边,“这是你仇家?”摇摇头,“看着长得倒不错,但人傻不懂礼也就算了,怎么还是个银样镴枪头,这么没用?”
这话一出,饶是死里逃生的沈乔先前再怎么苦大仇深,也还是没绷住笑出一声。
宫女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周围“嗤嗤”笑声不断,定广自然也将这话听进了耳里,他目光冰冷地扫过来,看宫女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死鬼。
红蓝帝姬偏头想了一会,看着定广,自背后缓缓抽出长剑,清淡道:“请。”
定广愣了一愣。他自认已是很利落的性子,却不料这位帝姬比他还粗暴。话没说两句就要打,却不知他俩身份特殊,不论是谁在打斗过程中受了什么伤——当然,在定广看来,这个受伤的人自然只会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鬼王帝姬——在哪边都不好处理。
沈乔也没大反应过来:“怎么就要打了?不问来意么?”
倒是前辈很明白红蓝帝姬的脑回路,“啧”一声:“人都打上门了,还问什么?甭管有什么得已不得已,敢来挑衅,先削一顿再说。”言语之间对红蓝帝姬的做法很是赞赏。
沈乔拜服。成吧……原来您大佬们都是这么简单直接的。大佬不愧是大佬,难怪能是大佬。
定广不想和帝姬动手,硬邦邦说道:“汝勿要插手,此乃我与沈乔私事。交她出来!”他自矜身份,不觉得自己说的狂妄,更不觉得会有人对此有任何异议——的确没“人”对此有异议,但在场的鬼,甭管能不能对他有什么影响,此时都心底不约而同地给定广记上了一笔。
定广却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什么,自以为很讲道理,给足了红蓝帝姬面子:“她是我未婚妻,自当由我处置。更何况你鬼族王宫,用人族做婢女,是哪的道理?”
前辈“呸”了一声:“他可要点脸吧!谁家订未婚妻是为了杀妻证道?跟他订婚又不是卖身给他。”恼火不已,“本座从不曾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红蓝帝姬平平看定广一眼:“鬼族如何,人族如何。她既来王宫应召,我便用得。”
……要说起来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虽然一般来说各族少放它族在身边,“非我族类”这事可不是人才有意识。
定广被噎得心梗。
红蓝帝姬很不耐烦与定广掰扯,不管对面定广还想说些什么,只将剑一转,抬手便是一道剑光劈去。
沈乔见定广拔剑迎战,一颗心当即提到嗓子眼儿:“前辈,帝姬打得过他吗?”
前辈还没说话,沈乔就眼睁睁看着帝姬提着她那把和她的人一样纤细的剑,倾身上前,一剑将定广劈入宫墙,而后就是“噼里啪啦”狂风骤雨般的一顿爆锤,看起来就很能打的定广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旁边的宫女眼看着这一场碾压,对着定广那打翻调色盘一般红橙黄绿青蓝紫的俊容愣了一会,惨不忍睹地撇开眼,讷讷:“他倒还真是……银样镴枪头啊。”
“银样镴枪头”的定广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他先时所料,这是一场双方实力完全不对等的虐打……只是被虐得毫无反抗之力的人却是他。
他心里有那么点傲气,被打得眼前发黑也不肯找师门长辈求助,但他那位正端坐宗门的宗主师父感受到他魂灯摇曳,再一看,魂灯的颜色都黯淡许多,当即惊得顺着从前留在定广身边保命的法宝,撕裂空间赶了过来!
红蓝帝姬声势凛凛的一剑被斜里插来的拂尘挡住,剑势只顿了一顿,便劈开拂尘,继续一往无前地劈下,但这一秒也足以宗主把定广从剑下捞出来了。用了多年的本命法器被斩断,宗主俯身喷出一口血,抬头却见少女半点没有停下的想法,只目光在他与定广身上转了一转,眸中了然划过,提剑再砍!
沈乔看得目瞪口呆:“帝……帝姬诞生当不过百日?”竟然有如斯修为?!
识海里前辈也是目瞪口呆:“……她修为,当不下鬼王了。”他万没想到还有轮到自己说别人怪物的一天,“这是哪儿来的怪物?!”
两句话功夫,宗主已然在红蓝帝姬攻势之下左支右绌了。红蓝帝姬没有杀人的想法,但宗主却被她凌厉剑势逼得无心分辨,剑光划破他的外袍,他头皮一麻,再顾不得许多,翻手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枚传讯玉令,犹豫了一瞬,皱紧了眉,用力捏碎!
传讯玉令化作齑粉,空间蓦然裂开一道黑色的缝隙。不似先前宗主来时硬生生在坚硬的空间里抠出一道缝的艰难,沈乔懵住,只觉得整个空间都似乎在来者强大的威势下震颤哀鸣!
裂缝愈大,最后从里面走出一位白袍的剑修,眸色冰寒似山巅积雪,一身气势如渊似海。
皆是剑修,皆是白衣,皆是高冷系。沈乔下意识拿这人和定广比了一下,然后非常惭愧地发现,两人完全不是一个阶层上的人物,自己真是侮辱了眼前这人。
她急急地问前辈:“这是什么人?!对空间的掌控如此了得。”想到现代各种修仙小说里的桥段,只觉荒谬,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还真是打了小的出来老的,打了老的出来更老的?”
若在平时,前辈定要夸一夸她能察觉前后两次空间变化不同的敏锐,但此时却全然顾不得了:“是他!”失态道,“他怎么会来为这种事出头?!!!”
沈乔同前辈相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前辈这样的态度,顿时心底凉了一片:“这位……是什么人?”
前辈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先前的时态,但素来好面子的他也没心思纠缠自己方才的表现了,只言简意赅解释道:“天界战力第一,我活着时是第三,在他手下走不过百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