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阳看来,明明家境不好,啃父母也就罢了,还啃兄嫂,这小叔子就是个自私鬼欠收拾。
“可我婆婆说,他能当官的,要是当了官,就改换了门庭,一家子都跟着享福了,”艾阳难得跟她们聊闲话,任嫂又知道自己东家是个见多识广,还认识沪市最厉害的人物,忍不住向她求教。
“你婆婆怕是死不了这条心了,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世道,没有钱跟背景,他又到现在连个大学都考不上,基本就绝了当官这条路了,就算你小叔子当了官,一个拉黄包车的哥哥,一个给人当帮佣的嫂子,你觉得他乐意认吗?还拉扯你们,不让你们再拿钱给他铺路就不错了。”
“叫我说,你小叔子还是脚踏实地一点儿,找个工作干干,然后娶个媳妇,减轻一下你们夫妻的负担才对,”艾阳摇摇头,就任嫂这性子,她男人也是个扶弟魔,只怕被吃干扒净也醒悟不过来,任嫂的男人跟她小叔是亲兄弟,他愿意没问题,不能拖着自己老婆一起付出。
见任嫂还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艾阳祭出杀招,“就算是我减了你工钱,你儿子上学的事你还得要求,要是你婆婆不答应,你就把你儿子往学校一送,用自己的工资把学费交了,然后领着女儿来庄子上,你仨月不回去,看谁先急?”
艾阳虽然不知道什么婆媳关系,但谁拳头大谁就是道理她最明白不过了,任嫂一个挣的占了家里大半,却当不了家做不了主,那不是开玩笑么?“你好好培养你儿子,他要是上学当官,你就是官家老太太,你小叔当官,你是什么?官家嫂子?这不开玩笑嘛?”
“就是,我就不这么干,我在白楼伺候小姐,回家就啥也不干了,”李嫂活的比任嫂明白,“我男人照样得敬着我。”
她在白楼有吃有住,钱是纯落的,家里儿子娶亲,女儿出嫁,全靠她每月的活钱了,“我两个儿子跟着男人在庄子里做活,女儿现在也进罐头厂了,我觉得啊,自从小姐来了之后,我们的日子是越过越好!”
李嫂家里全是劳力,没有负担,可不日子过的好么?任嫂羡慕的看着李嫂,“我就照小姐说的办,小姐,剩下的五块我也不拿,你给我记在账上!”
艾阳冲任嫂伸了个大拇指,“聪明!等你存多了,就去银行开个账户,这样还多少能吃些利息,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坑你们的。”
任嫂连忙摆手,“我怎么会信不过小姐呢?”要不是进了信河庄子,她哪会知道自己的手艺能挣这么多钱?现在想想,都跟做梦一样。
第42章
说着聊着, 艾阳足足吃了三碗面, 才满意的放下碗, 还没等她起身儿呢, 电话就响了, 把李嫂跟任嫂都吓了一跳, 艾阳抿嘴一笑, 冲她们摆摆手,“没事的,知道咱们这儿电话的人就那么一个,你们忙吧。”
容重言的电话果然是问下午的事的,“我已经叫人去查那个赵元庆了,你别害怕, 反正你过年也是要来沪市的,庄子上我派几个人帮你守着。”
“不用了, 我一走他们找不到人,还能把庄子抢了?我们庄子这么多人呢, 这里可是他们的家,必然不会让人来胡闹的, ”容重言的人也要过年, 没必要给人家增加负担,赵元庆这次回去,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哪有余力来报复自己?
见艾阳不肯, 容重言也不多劝, 这些事他会解决的,所以不准备跟艾阳多说,“你什么时候过来,不是说要在年前装修你的新铺子吗?”
“呃,那个啊,我已经找好人了,大概要怎么弄也跟他们说了,”因为有十六铺的先例,艾阳这次也算是成竹在胸,“我这几天想留在庄子上,不过去了,过几天我会送一批货过去,到时候再见吧。”
容重言嗯了一声,听见艾阳说想睡了,无奈的挂了电话,他一人倚在书桌上,看着窗外点点霓虹,他居然开始感觉到寂寞了,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他从书柜里拿了本书出来看,却发现精神根本集中不起来,这也太奇怪了,就算是他小时候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只要找本书来看,让自己沉浸在书中,时间就会过的特别快,而现在,最爱的书都解决不了他的心浮气燥。
“重言,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汪夫人正在楼下看着佣人做宵夜,“吴妈裹的小馄饨,你吃点儿再出去?”
容重言摆摆手,“我找人谈点事。”他可能就是想找人说说话,出去找朋友们聊天,兴许就没事了。
……
百乐门的经理看着角落里坐的容重言,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那,那不是容老板吗?我没眼花吧?”
容重言一进百乐门,侍者就注意道了,“是,就是容老板!”
“他怎么来了?”经理有些慌乱,不会是想开一家歌舞厅跟他们打擂台吧?
“经理,您不是应该把牡丹姐叫过来,让她过去问问?”
“对,对,我这就去,水仙呢?还有玉兰,都准备好,”从来没见容重言进过欢场,他真的不知道人家爱的哪一口儿啊?
玉牡丹看着角落里的男人,沪市有头有脸的少爷公子哥,哪个不是她的裙下之臣?唯独差的就是这个容老板了,现在,她要把这遗憾给补齐了,玉牡丹对着妆镜理了理头上的发卷儿,飞了个眼风,“怎么样?”
经理连连点头,“美极了,我跟你说,如果你能哄着这位财神爷,没准儿就能上岸了。”就凭容重言的身家,养成外室,也比在这里朝秦暮楚的强。
金水仙冷冷的看着玉牡丹摇摇摆摆的走了,一拉脸绷的紧紧的银玉兰,“走,咱们唱歌去,好久没一起合唱了,”
她迅速把身上的首饰摘了,擦去嫣红的口脂,比美艳她是胜不了玉牡丹的,倒不如换个路线。
容重言冷冷的看着偎坐过来的玉牡丹,一指对面的卡座,“有话坐那儿说。”
玉牡丹神情一僵,旋即又不在意的笑了,“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容老板,所以经理叫我过来跟您打个招呼,容老板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容重言不满的看着舞厅的大门,他说要散心打发时间,柏广彬他们就把地方定在这里了,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久,那几个居然都没到,“我没事,你不用招呼我了,”
容重言把目光投向中间的小舞台,上头两个女人已经开始唱歌了,为了不跟玉牡丹说话,他装作聚精会神的听歌。
玉牡丹看着舞台上袅袅婷婷的两个人,轻笑一声,“原来容老板是来听歌的,那我不打扰您了,失陪,”唱歌么谁不会?他喜欢听,她也去唱就好了。
柏广彬跟几个朋友一进百乐门,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容重言,不是他坐的地方显眼,而是他周围的气氛跟整个舞厅格格不入,柏广彬微微一笑,冲身边的郑允光跟叶致宁道,“看见没?大老板就是不一样,吓的都没人敢过来招呼他。”
郑允光瞪了柏广彬一眼,这家伙都入了武行,还改不了促狭的性子,容重言难得打电话叫他们出来小聚一番,他偏偏把地点安排在百乐门,“诶,咱们容老板不是有事求人吧?”不然还能往这地方来?
容重言看见几个老同学过来,冲他们挥挥手,“找个清静点儿的地方不行么?非要叫来这里?”
“我在葛桥一呆半个月,看着母猪都是双眼皮,休假回来,当然要到这里来洗洗眼,不然去哪儿?维扬澡堂子里泡澡去?”柏广彬振振有词道。
郑允光一进来,就冲台上的金水仙一个飞吻,他一屁股在容重言身边坐下,“你要是前几个月来就好了,帮我给我们家水仙也投投票,说不定这百乐门的头牌,就换成我们家水仙了。”
“谁说的?他要投也得投给牡丹,谁耐烦看金水仙那柴禾妞儿?”叶致宁不乐意了,他捧的可是玉牡丹,两人还似模似样的谈过一场恋爱,当然,也就仅此而已。
柏广彬看着这纸醉金迷温柔乡,轻叹一声,一口干了容重言面前的酒,“只有回到这里,我才能想起来我是柏家人啊!”
“不是吧?这话叫柏老听见,又该拿皮带抽你了,我怎么觉得应该是,只有回到军队里,你才能想起来你是柏家人?”叶致宁的父亲是沪市商会的会长,叶家的生意虽然赶不上如今的容家,但却在沪市经营多年,根基深厚。
郑允光看着一脸郁郁的容重言,“重言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从小到大,他们就没见过容重言这副模样过,当年容家过继来的乡巴佬,偏在他们跟前,连头都没有低下过一次,后来不论做什么,更是没有输过,将他们这些豪门少爷,衬了一群纨绔子。
这会儿这人身上居然看不见他惯有的胜券在握,反而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这就叫郑允光好奇了,“到底怎么了?你那个大哥,又给你气受了?”
郑允光两个哥哥都在法租界替法国人做事,太知道顾家在那边的势力了,“我跟你说,你就当顾念手足情,不睬他就行了,总不能让那种人脏了咱的眼。”
叶致宁觉得郑允光太不会说话了,说着顾念手足情了,人家那是亲哥,什么叫“脏了眼”?“重言,见到你正好,我大哥准备去港城看看,你要不要也派人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