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眼守在大门处的老胡,“胡叔你把门看好了,马老大他们马上就来了,”
马老大已经听见有人去白楼闹事了,带着村子里的男丁抄着家伙就过来了,之前艾阳就嘱咐过他,小心有人来庄子上生事,没想到还叫自己东家说对了,这人可不是来了么?
赵元庆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包围了,他煞白着脸大声道,“李艾你给我开门,你哥哥收了我五百亩田,把你许给我了,今天我是来下聘的,你是二婚,我是续弦,没那么多讲究,日子已经定好,就在腊月二十六,你赶上我们赵家祭祖!”
“我呸,一个土埋到脖子的老不修,也敢肖想李小姐,”汪俊生气的要开门出去打人,艾阳是他们容爷看上的人,“告诉爷爷你叫什么?”
“这是我们丰城有名的赵老爷,”媒婆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赵元庆带着聘礼提亲,人家女方家里养着个眉清目秀的大小伙子,看身上的西装,口袋的怀表链子,还是个有钱的主儿,“李老爷把他妹子许给赵老爷了,我们是来给下聘的,小艾姑娘,你开开门,让我们把聘礼抬进去。”
“下什么聘?!”艾阳冷冷的看着赵元庆,“姓赵的,趁我还没有发火,你赶紧给我滚,不然的话,小心你今天竖着过来,躺着回去!”
马老大早就耐不住了,这是干什么?跑他们庄子上来抢人来了?他抡起手里的棍子,一棍子打在抬着聘礼的壮汉身上,“赶紧给我滚,不然打的就不只是你了!”
抬聘礼的都是赵家的下人,被人冷不丁抽了一棍子,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赵元庆看着凶神恶煞一样的马老大,心里也打了个突,他直着脖子道,“反正你哥已经把你嫁给我了,这些东西你不要,我就拉回去,二十六那日,我过来抬人!”
说完冲自己带来的人挥了挥手,“咱们走!”
艾阳没跟赵元庆继续纠缠,默默的看着十几号人抬着几只大红箱子走了,汪俊生知道她心情不好,想劝两句,告诉她有容重言在,根本不必担心这些土老冒,但他还没有开口,艾阳就冲他摆了摆手,“汪经理你先回吧,我心里不舒服,想歇一会儿,改日我请你吃饭,谢谢你今日仗义执言。”
汪俊生点点头,招呼着电话局的工人出门,又叫过老胡头跟马老大反复交代了,以后不论是谁,都不许随便给他开门,要是再人来闹事,就派人赶紧往面粉厂报信,他厂子里上百号工人呢,还护不住一个小小的信河庄子?
艾阳站在楼上看着汪俊生他们都走了,叫过李嫂告诉她自己心情不好,谁也不要上楼打扰她,那换了身长袍,蒙了头脸从楼后开窗跳了出去。
赵元庆还说二十六来抬人,真是搞笑,她叫他今天就被人抬着回去!
……
艾阳腿腿极快,等她赶到赵元庆他们往丰城的必经之地的时候,赵家的船还没有过来呢,艾阳也不下河,捡了一堆石头试了试重量,便坐在高处等着赵家的船来。
因为船上装着聘礼,抬聘礼的庄丁也都缠着大红腰带,十分好认,等他们的船从艾阳跟前经过的时候,艾阳慢悠悠的把手里的石头丢了出去。
她两下击倒了船头的船工,船工一落水,整条船上的人都乱了,有看见艾阳的人,吓得大叫,“河匪啊,遇上河匪啦!”
赵元庆正坐在船舱里威胁李照田呢,他把丑话说的头里,如果娶不到艾阳,李照田不但要把收到的聘礼退回去,还得加上利息!
听到有人喊河匪,赵元庆没当回事,这信河上的河匪,其实就是洪门的信河分堂,他跟这些人也是有些来往的,只要钱花到,这些人并不会真的伤人,他甩了甩袍子站起来,“一群废物,我出去看看!”
赵元庆刚一出船舱,还没看清楚河匪在哪儿呢,头上就重重挨了一下,他两眼一黑,一头扎进了河里,跟着他出来的李照田吓的一把抱住船舷,“来,来人啊,救命啊,快,快救赵老爷啊!”
他话音才落,一块小石头正打在他的额角,鲜血登时流了下来,“啊,我要死了,”李照田两眼一翻,也摔倒了河里!
艾阳并没有打算杀人,因此看着船工把落水的几个人都捞了上来,才转身回了白楼,赵元庆一把年纪,又常年吸着大/烟,就算是沪市的冬天不像北方冷的刺骨,也够他喝一壶的了,二十六迎亲?
明年二十六他能下床就不错了。
至于她那个成天想着卖妹妹了哥哥,经过这件事,只怕也过不了好年了,没准儿赵家还会把责任都推到李照田头上,想要人家的水田,恐怕又是场好梦。
仇报了气出了心里痛快了,艾阳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才下楼吃饭。
天冷了厂子里活不多,任嫂不好意思光拿钱不干活,便又搬回来帮着李嫂跟另一个帮佣一起准备年货,虽然艾阳说了,年不在信河庄子上过,但该准备的东西,几个女人合计着还得准备一些,万一小姐想吃什么了,家里什么也没有怎么行?
艾阳几口把任嫂下的鸡汤银丝面吃完子,伸碗还要,“任嫂,你就是个技术型人才,就算是不来咱们罐头厂帮忙,自己开个小饭馆,也能发大财。”
任嫂不好意思的笑笑,“外头讨生活不容易,我以前也开过,唉,每天挣的还不够给流氓们交保护费呢,还有警察们收的这个税那个税还有水费卫生费垃圾费,根本没得赚,我没办法就去经济行应征帮佣了,起码每月挣的钱,能装到自己口袋里。”
尤其是现在,她比外头那些上班的男人挣的还多,任嫂已经想好了,这次回去,就把儿子送到学堂里,女儿嘛,“小姐,我能不能把我家小囡囡带过来?她已经七八岁会干活了,可以跑跑腿干些杂事,不白吃饭的。”
任嫂神情黯然,“囡囡是个姑娘,我婆婆不喜欢她,我想自己带着,”她在信河的日子过的不错,女儿来了,从她嘴里省一口,也够女儿吃了,“我可以再多干些活的。”
艾阳也大概听李嫂八卦过任嫂家里的事,不外是厉害的婆婆,好吃懒做的小叔子小姑子,还有只知道出力,却不知道护着老婆孩子的男人。
在艾阳看来,凭任嫂如今的工资,离婚自己带着一双儿女也照样过的好,但有些女人,人生的字典里就没有“反抗”跟“离婚”这样的字眼,“行啊,过完年你带过来吧,什么白吃不白吃的,她一个小女孩能吃多少?不过我觉得你每月的工资还是自己留一些,万一哪天囡囡病了,你还要回去伸手问家里要?”
见任嫂不吱声了,艾阳又道,“我跟隔壁村的私塾先生已经说过了,开春就把咱们庄子上的孩子送过去,到时候你也把囡囡送过去,女孩子上个学,将来就算是出去找活干,也能找到工钱多的不是?而且读了书人聪明,不至于出去被人骗了,只是这学费,你得自己掏一部分。”
艾阳在庄子里实行了福利政策,凡是送孩子去上学的,她给补贴一半学费,女孩子去,她给全掏,还承诺将来女孩子可以帮着找活儿干,如今庄子里的男人女人都有活儿干了,家里日子好了,送儿子上学自然是乐意的,送女儿嘛,难度就大些,毕竟女孩子可以在家里干杂活,带更小的孩子,只有完全免费,大家才会以占便宜的心态,让女儿去读书。
但任嫂只是这里雇佣的技师,工钱还比别人高了三倍,艾阳不打算替她出这份钱,“你挣的钱留在自己手里,才能以备不时之需,难不成自己挣的钱,想花了还要看人脸色?”
她听李嫂嘟哝过,任嫂的工钱全部要交给家里的婆婆,自己连身新衣裳都没得穿,也不知道图什么?
任嫂干活不惜力,人也干净麻利,却不是个强悍的性子,“可我已经跟家里说了,我一月拿多少了,要是少交回去,家里头……”
艾阳白了任嫂一眼,“你回去说,你会的厂子里都学会了,从新一年开始,我给你的工资比现在少五块,十块够一大家子吃喝了,就算你儿子在沪市上学,也足够了,你总不能一点儿也不给女儿存吧?你不也说过,你孩子叔叔还没成亲呢,姑姑还没有嫁人呢,你准备把自己拆了论斤卖供他们?”
任嫂不吭声了,人都是自私的,她现在是家里挣钱最多的那个,可是花的却是最少的,甚至每月回家,看着家里人吃肉,唯一轮不着就是她跟女儿,婆婆的理由很简单,她在庄子里肯定吃的好,回家还吃什么?当清清肠胃了。
女儿呢,理由责是一个小丫头又不会干活,光吃饭了,哪还有脸吃肉?但小叔子在读书,小姑子要嫁人,肯定要享受家里最好的。
“好,我就这么回去说,”大不了被骂一顿,但只要她咬死了,相信婆婆也没有办法。
艾阳点点头,“如果他们嫌你拿的少,那你就说不过来干了,叫她们帮你在沪市找个挣的更多的活儿。”
李嫂在一旁噗嗤笑了,“那怎么可能呢,哪有一月给十块的帮佣?”
所以就算是任嫂家里不乐意,也照样会让她过来的,十块总比六块强吧?“你呀,还是多留点儿心眼儿,凡事先想想自己,还有你那两个孩子,你小叔都二十好几了,不干活光读书了,可读出来了么?现在又不是过去,考上秀才能当官,他要是真的愿意找工作,好歹也是上过学的,当个文员还是满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