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每日看着话本子思索宫外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之时,杨韶清前往皇陵祭拜的队伍也走出了宫门。
帝君外出,队伍自然庞大,光是带刀侍卫就有上千人,再加上骑兵步兵,侍候的婢女仆从,衣物饰品,自卯时一刻从宫里出发,直到巳时三刻,最后一列人马才走出了午门。
一路上的老百姓均翘首望着,想一睹帝王之姿,却因车马实在是太多,又全是一模一样的,根本不知道皇帝坐在哪一个里面,只得抓瞎。
皇陵远在京都西北方向的百公里处,按照车队的速度这么走着,要走个五六日,一来一回就去了十余天,再在皇陵那儿休整两天,祭拜两天,半月时间就过去了。
皇帝半个月不在朝中坐镇,要发生些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罗玉良本也是这么想的。他要的是光明正大。
他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势必要在这半个月里将政务处理得完美无缺,要让朝野上下看到他有足以匹配那个位置的能力。
皇帝离京的这个大好机会,在外头也有的是时间发生什么。
第62章 炎夏
罗太妃因失言被送去皇陵的消息在后宫瞬间就传开了,原本还有些人躲在犄角旮旯里谈论那些先帝逸事,这会儿也不敢再谈,生怕一不小心也被送去伴驾。
在这短短半个月里,夏橙西乖乖的在承乾宫待着,哪儿都不去,娘家人也不见,只数着指头过日子。
天气渐渐变得热了,她夜里有时会发汗,身上却是凉的,到了用饭时,曾经觉得味美的食物也只觉得难以下咽。
她心里有些不安,隐隐约约的觉得将有什么事会发生,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整日里想如今清哥走到哪儿了,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直到半月过后,杨韶清还未回宫,她那种不安的感觉也越发强烈,但自己却只能困在深宫中烦躁的踱步,再也做不了什么,好几次向家里寻求帮助,都只得到了安抚的讯息。
又过了好几日,有两队骑兵和步兵率先回了京,清空了从城门到宫门口的路,紧接着,才遥遥地看见一辆辆明黄的车马缓缓驶近。
这就是皇帝回京了。
老百姓又是夹道相迎。
长长的护卫车队进了永定门后,便不再往前走了,只有前后各四列带刀侍卫护行,拥着高大明黄的车驾穿过长长的宫道,直到乾清宫的门口。
车队一进城门,夏橙西得了消息,立马带着四个大宫女在乾清宫等着,一同候着的还有罗贵妃与宁妃昭妃等人,后宫中无一人落下。
等了近一个时辰,帝驾才稳稳地从宫墙另一侧驶近,刚看到大旗一角,众人便跪伏在地,连头也不敢抬。
马车在乾清宫门口停下,福公公从仪驾上下来,四下看了看,挥了挥拂尘朝跪拜请安的众人道:“皇上舟车劳顿,不便接见诸位,各位娘娘在此请了安就回去吧,不必面圣了。”
众人常年见不到圣颜,想着这会儿怎么也不会错过,没想还是落了个空,面面相觑,谁也不甘心先应了这个话。
罗绮湘粗略瞄了眼御驾前那群英姿煞爽的带刀侍卫,在无数身形相似着装统一的侍卫里一眼就看到了那日在御花园见到的夏家大公子。听闻皇上的旨意,她也不甚在意,只在原地俯首恭敬地请了安,便带着随从回宫了。
除贵妃外,就只剩下昭妃、宁妃、纯妃三位地位尊崇的,其余人在这后宫里的地位连她们身边的大宫女都比不上。
昭妃早已对皇帝心灰意冷,对于自己的穿越人生生无可恋,只想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宫殿里种种花摸摸鱼,见不见得到皇帝根本无所谓,行了礼也走了。宁妃和柳贵人也跟在她后头走了。
剩下的人再怎么厚脸皮,也没理由再留下来,三三两两的回去了。
夏橙西心里充满了不安,随着人流起了身,却放慢了脚步,渐渐落在了人群后面。待到前面的人再也看不见了,她才急慌慌的又跑了回来。
福公公正领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进到御驾里,见她又回来了,竟觉得理所应当。
其他人他敢赶走,这位他只能迎上去:“纯妃娘娘,您怎么又回来了?”
夏橙西看着那几个进去的小太监,随后又抬着一顶精致的小轿从御驾里出来,飞快从她面前经过,一阵浓烈的草药香扑鼻而来,心知不妙。
她大惊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福公公叹息一声,拂尘往宫门方向指了指,示意她进去了再说。
这时夏承文带着几个背着药箱的人过来,看打扮不像是宫里的太医,倒像是民间经验丰富的大夫。
他走到她面前,收起了放荡不羁的神色,肃着脸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情况有点复杂,往后再跟你说。”
说着便带着人匆忙往内院走,夏橙西二话不说忙跟了上去。
待到了寝殿里,她也只能远远的看着,床榻四周早就被宣召前来的太医和民间请来的大夫围得团团转,或是诊脉,或是望眼,或是探温,更有几个人拿了医学古籍在查以往的病案。
福公公守在他的床头,有些太医不方便做的事情,他便在一旁帮忙。屋子里里外外的还站了两队侍卫,时刻守卫着这里的安全,出了寝殿,却又和往常一般无二,似乎是不愿让别人知晓这里面有动静。
除了药味,屋子里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很恶心,难闻得让人想吐。夏橙西拿起腰间的香囊在鼻子下面抹了抹,才算是压下了那股怪异的味道。
她连日来那种不安的情绪终于得到了证实,整个人都慌了,心里惶惶不定,脑子里更像是有一根弦在紧绷着。
夏承文也不是学医的,离得近了也做不了什么,便站在小妹身边陪着她。
“大哥,清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怎么会……”她朱唇轻颤,泪眼盈盈,往日淡然安宁的神情已经不见了,“只是出去祭拜先帝而已,怎么会神思不清的回来?底下的人都是怎么照顾的!?”
夏承文有些汗颜,想着怎样才能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说明白,斟酌了几句重点,道:“一路上也还安全,只是在回来的时候路过了一个偏远村庄,见那风景秀丽别有野趣,便有人起了心思想休整休整,皇上同意了,在当地农户家里借宿了一晚,谁知过了两日,皇上便开始呕吐腹泻不止,声音也渐渐变得喑哑,形容消瘦得厉害,随行太医诊断是得了霍乱……”
“霍乱?!”听到这个词,她大惊失色。
她知道这病的传染性极强,却也只能通过食物传播,就连母亲都没有治愈的办法。患病之人先是发热,随后便会觉得四肢无力,浑身冰凉,然后呕吐、腹泻,不可进食,吃什么吐什么,身体渐渐的就被拖垮,而这时间,只有不到一周,若是在这三天之内还找不到治愈的办法,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三天,路上已然去了两天,若是今日再找不到法子,岂不是……
这消息,恍若晴天霹雳。
“你们全都借宿在农家,只有清哥患了病?”她忽然问。
夏承文不说话,沉着脸点点头。
自入了宫,夏橙西便知道,只要身在这宫里,身在这朝堂之上,便会有许多未知的危险,更何况是身为一国之君了,邻国的威胁,权臣的制约,谁也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为君之道,便是制衡,自先帝开始,朝堂之上隐隐的成了一边倒的局势,平衡被打破了,权臣成为了最大的威胁。
她没想到,这危险一来,就是命不由己。
“二哥呢?他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夏承文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柔肩:“老二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你别急,这么多太医守着呢,你就先回去歇着吧,皇上不会有事的。”
“我不走,我要在这儿守着。”她脖子一梗,就势在身旁的凳子上坐下,“不看着清哥好起来,我就不离开乾清宫。和春,你回承乾宫去将我的东西收拾一下拿过来,这些天我就在这儿住下了。”
和春看了看主子,又看了看大公子,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去。
夏承文无奈的看着这小祖宗,劝道:“你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别妨碍了太医看诊,更何况皇上也不会想让你待在这里的,万一传染给你就不好了,说不定你在这儿,他还无法安心治病!”
她瘪瘪嘴,态度强硬的道:“别诓我,清哥现在神志不清着呢,压根儿不知道我也在这儿。你别说话了,安静待着,别影响太医看诊,若是不能安静你就出去。”
夏承文被她气笑了,拱手服气,只得任她去了。
和春火急火燎的从承乾宫收拾了东西,命几个侍从拿了东西就往乾清宫走,一路上遇着了不少人,也来不及避开。
不消半日,纯妃入住乾清宫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到了次日清晨,一辆载满潲水的马车咕噜噜的从角门驶了出去,无声无息的从上面下来了几个身着玄色紧身衣的人,趁着微亮的天色四散开去。
皇帝回宫了,罗左相手中的政务自然是要上交了。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他准备了一折子的话,全是这半个多月以来的大小事务,精神抖擞的想要一一禀明,谁知皇上却告假了,说是路途辛劳,需要休整两天才能恢复朝会,白瞎了他今天的满腔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