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正是这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才是那些罪大恶极,应该判处死刑的罪犯伤害最深的人。
见过变态杀人魔去虐杀贵族学校的孩子吗?
见过校园枪击犯随意冲进去守卫森严的精英学校吗?
见过政要富豪在公共交通的恐怖袭击惨案中受伤乃至残疾,甚至死亡吗?
见过非洲那些进行种族屠杀的军事独裁者,哪天忽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应该为那些被屠杀的无辜者偿命,或者被政府判处死刑吗?
政府和法律,这些在民众看来,本应该天经地义地保护民众的东西,其实本质上,并不是在发挥这些作用。
同样的,尽管华国此时并没有废除死刑的动议,国会和高层,却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
底层民众的利益,在很多时候,于政客来说,只是争取选票时候的口号。
过眼即散。
欧洲在上世纪早期就有很多国家纷纷废除死刑,可是直至现在,仍然有众多底层民众一直反对这一举动。
尽管这一反对看上去毫无用处。
华国的国情,至少是现阶段,绝不适合废除死刑。
何况陈傅良这个案子中,牵扯的东西实在太多,高层并不愿意这个案子继续成为国民的关注点,希望能够以较为平和的方式,而不是死刑这么血腥的结果,来结束。
并且,在当今的华国,判处死刑需要**官及司法部长亲自签字。
在某种意义上,就等于是这两位亲自杀了这个人。
对于政客来说,这实在称不上光彩的一面。
这二位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再三向陆璧晨等人施压。
机要秘书拨通电话,把手机递给陆璧晨,陆璧晨父亲的声音传来,“璧晨,我知道你们手上还有证据,可以判定死刑。放弃吧。该说的,我们已经说过了。父亲最后跟你保证,如果你现在放弃申诉死刑,你仍然可以做回陆家继承人的位子。甚至,陆家可以接纳白暮亭作为你的妻子,即便她嫁过人,现在还是一个寡妇。”
陆父说完便挂了电话。
陆家并不只有一个继承人。
陆璧晨这一辈,虽然有计划生育的政策,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有无数个理由可以例外,也就仍然有很多个孩子。
他的堂兄弟,隔房的兄弟,数目十分可观。
甚至于,现在政界,女性地位的崛起,许多这一辈的女子,也是有一争之力的。
陆璧晨一意孤行,一心要争取这个案子的死刑,要跟苏碧曦在一起,都一再触犯了陆家上层的意思,争夺继承人的形势对他十分不利。
如今他父亲既然开了这个口,就表明已经给他铺好了路。
甚至,他们还接纳了苏碧曦。
无论这个社会如何强调男女平等,结过婚的女人,始终在各种角度,都比不上离异过的男性。
更何况是寡妇。
尽管离婚或者守寡,并不是这些女性的责任。整个社会,包括这些女性的亲人,乃至她们自己,都认为她们低人一等。
她们几乎背负着罪名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尤其是等她们想要重新结婚,所有人本能地就会看低她们。
陆璧晨虽然跟苏碧曦并没有住在一起,或者在公共场合特别亲密的行为,但是并没有遮掩他们已经在一起的事实。再加上陆璧晨对苏碧曦超乎寻常的照顾,太过周到的关心,陆家人早就得知他对苏碧曦的心思。
没有人赞同他娶苏碧曦。
无论从身份,地位,财富,前途,还是家世,他们都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匹配的。
陆璧晨的父亲还劝说他,如果真得喜欢这个女人,不烦养在外面,买套房子,也就是了,没必要一定娶回家。陆家的孩子,娶一个寡妇,像什么样子。
尽管陆璧晨本人并不如此想,但是要陆家光明正大地接纳苏碧曦,几乎就只有如今这一个机会。
陆璧晨的心里泛过无数个念头,把手机还给机要秘书,打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第106章
瓦蓝色的天空,晴日万里,如一块无暇的美玉一般,镶嵌在穹顶之上。璀璨的霞光,为这块璞玉沾染上了晕色流转的光华。
苏碧曦站在审判庭的落地窗前,阳光洒落在她白皙的脸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辉。
她面上没有丝毫波澜,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尊泥塑的菩萨一般,无悲无喜。
陆璧晨走进审判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无论红尘纷扰,她始终牵引着他全部的心神。
仿佛命中注定。
陆璧晨走上去,正好苏碧曦转身,见是他,眉眼一弯,点墨般的眸子泛着柔光,笑问,“要继续开庭啦?”
陆璧晨脸色和缓,面上也带了笑意,“嗯。”
苏碧曦听见他就一个字打发了她,故意逗他,“有人说,如果跟一个男人说话,他总是一两个字回答,十有八九是在敷衍你。陆璧晨先生,你在敷衍我吗?”
陆璧晨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实在不多,生性严谨,本就话语不多,本就担心苏碧曦觉得他没有情趣,见她这么问,忙回道:“没有在敷衍你,以后一定注意。”
苏碧曦眼中含满了笑意,“那这次就原谅你啦。”
陆璧晨看着苏碧曦,她今天穿的是一身浅紫色绣牡丹花开立领上衫,同色的绣花长裙,精致的绣花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衬着她清丽的五官,愈加温婉秀美。
他牵起她的手,光滑细腻的葇荑被他握在手心,闻着她身上戴着的桂花香囊发出的清新香气,“谢谢夫人,宽宏大量。”
开庭时间到,所有人员都已经就位。
审判长:“现在继续法庭审判,由检方发表意见。”
陆璧晨代表检方,第一个发言,“检方对于辩方律师提出的观点,提出以下反对意见。”
“首先,废除死刑,并不代表着社会的进步,文明发展的必然,而是与社会相适应的改革和制度。当今世界,亚洲,欧洲,美洲,大洋洲,乃至非洲,非常多国家都已经率先废除了死刑,莫非这些地方的文明就比较先进,而没有废除死刑的文明就比较落后?正如同凌迟、斩首、腰斩、剥皮、炮烙、宫刑等刑罚在华国古代法律发展史上,有的在奴隶制社会就已经废除,有的甚至沿用了几千年。假如如今历史回到夏商周,去废除炮烙,废除剥皮,废除刖刑,废除虿盆,确实会让民众免于酷刑,却并不会使得当时的社会变得更进步,文明更为前进。但是如果社会进步到了封建制王朝,资本主义社会,则必然会废除这些惨无人道的刑罚。社会的进步,文明的发展,并不由是否有酷刑这一标准来衡量,而是由当时的经济水平,科技,文学、艺术、教育、科学,语言,宗教等等所有由人类所创造的财富总和所呈现出来的状态来衡量的,绝不仅仅由刑罚,乃至法律这个单独的指标来权衡。《尚书》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阐述,濬哲文明,温恭允塞。而文明这一词,最早出现在《易传》的’ 见龙在田,天下文明’。无论从哪个朝代,哪个词义,社会的文明程度,包容的含义,都绝不仅仅在于是否废除酷刑。”
崔颢紧接着发言:“第二,辩方律师认为,死刑之所以不道德及伪善,是因为它跟谋杀等犯罪一样,也是夺去了人的生命,这就混淆了两者完全不同的性质,否认了死刑,作为一项法律的合理性。何为法律?且不说各种版本的法律释义,普遍的观念来说,法律是指由社会认可国家确认立法机关制定规范的行为规则,并由国家强制力保证实施的,以规定当事人权利和义务为内容的,对全体社会成员具有普遍约束力的一种特殊行为规范。换句话说,法律有其与生俱来的合理性。而死刑作为法律的一种,不同于约定俗成的私法,不同于没有强制约束力的道德,不同于构成犯罪的谋夺他人性命,乃是基于公共秩序和意志,民众所必须遵守的规范。死刑的执行,尽管存在冤案的可能,但在本质上,是由法律赋予其合理性,并不存在不道德和伪善的问题。”
“第三,死刑的确是酷刑,它以剥夺人最基本的生命权为结果,断绝了人的生命。但是在思考这一酷刑之时,更要想到法律的作用。法律作为所有人都要遵守的行为规范,天然具有指引,评价,预测,强制的作用。之所以有死刑,是因为自古以来,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乏那些破坏社会秩序,严重危害人的人身安全和利益的罪犯。死刑作为一项刑罚,可以对这些罪大恶极的人施以应有的刑罚,震慑那些心有歹意之人,抚慰受到伤害的人及其遗族。死刑作为一项极其具有震慑力的刑罚,对于预防和惩治犯罪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辩方律师方才提及杰弗瑞 戴默这个世界法律史上著名的变态杀人魔,未曾判处死刑。其原因并不是他的富有,而是他所在的威斯康星州,已经废除了死刑!杰弗瑞 戴默绑架,杀人,奸尸,而后吃人,常常是把爱吃的部分留在冰箱里面,再用浓硫酸处理掉尸体的其他部分。这样灭绝人伦的暴行,最后判处了957年监禁。杰弗瑞 戴默哪里来的957年来服刑?那些被他残忍杀害的死者,仅仅值得他在待遇优渥的监狱里服刑几十年,来赎其罪孽?被害者的遗族,在其被判处这一刑罚的当天,就不断上诉美国最高法院,要求判处死刑。可笑的是,取消了死刑的威斯康星州,最后把杰弗瑞 戴默关进了监狱,而杰弗瑞 戴默最终被同一个监狱的囚犯斯卡沃斯基所杀死。卡沃斯基认为,他是在替天行道。这就是在不符合社会现实的情况下废除死刑,失去死刑作为合理判罚,所发生的极其荒谬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