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玮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心神一下都被抽走了,全身简直像在颤抖,“你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来柏爱?”
提起这个,索尔蒂更加感慨,几乎是叹息地说道:“克莱斯勒亲自来跟我解释的,这个孩子喜欢了十六年的人就在柏爱。她追寻了这个人这么久,甚至愿意放弃在维爱的根基和前途,就是为了来找他。听克莱斯勒说,她放弃了自己喜欢的琵琶,为了那个人,改学小提琴,走上了古典音乐的路。她每年都给这个人画一张像,挂在自己的房子里,却从未让那个人知道过,因为她觉得,自己还配不上他。”
“这样真挚的感情,克莱斯勒都被她说动了,亲自来跟我道歉,我如何忍心拒绝这样一个请求?”
索尔蒂语带怀念,“克里斯,落晚来柏爱也有半年了,你知道她喜欢的人究竟是谁吗?我真是羡慕这个幸运的小伙子,能够有这么一个好姑娘,如此喜欢他啊。”
祥玮只觉得仿佛有千万支针狠狠地扎在了心脏,扎进了肺腑,从心底蔓延的痛楚如同狂风暴雨一般蔓延到了全身每一寸血肉。
他的整个胸腔都被这股疼痛震得作响,疼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是,为了自己吗?
十六年前,十六年前他正去了华国演出。
落晚,喜欢了自己十六年?
她为了自己,才走上古典音乐的人生。
她为了自己,放弃了那么多东西,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维爱首席,来柏爱做一个第二小提琴组首席,还要小心翼翼掩藏自己的才华。
她甚至还觉得,她配不上自己。
“我只是,想跟赫克托尔先生单独吃一顿晚饭啊。”
“总有一天,自己能够变得足够优秀,能够般配得上他,能够光明正大地,走到他的面前。”
“可是那样,我就不能跟赫克托尔先生单独看画展了呀。”
“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往日相处的一幕幕画面出现在脑中,他究竟是要多蠢,才蠢得认为她只是自己的乐迷,只是崇拜自己?
她那么害羞腼腆的性子,屡次主动来邀约自己,从不拒绝自己,自己竟然还在一边沾沾自喜,竟从未想过其中代表的深意?
她为了来到自己身边,走过了多少艰难,经历了多少困苦。
她一个毫无根基的东方女子,在古典音乐界有今天的地位,还被她的母亲那样羞辱。
他爱新觉罗祥玮,究竟何德何能,能够得这样一个女子倾心如此?
祥玮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他恍惚地接起了电话,苏碧曦的老师克莱斯勒的声音传来。
“克里斯,老朋友,落晚来到你们柏爱,你不能不关照她啊。我昨天晚上给她打电话,电话里就听见她拼命地咳嗽,还发烧到了38.5度!克里斯,我当初可是拜托过你照顾我这个小弟子的,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祥玮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克莱斯勒,“克莱斯勒,落晚是不是喜欢我,喜欢了十六年?”
克莱斯勒的话忽然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顾左右而言他道:“克里斯,这次就要麻烦你了,去替我照顾一下晚晚,毕竟她一个人在柏林,又感冒了……”
“索尔蒂已经都告诉我了”祥玮不顾旁边惊诧不已的索尔蒂先生,双手握拳,神色紧绷到了极致,一字一句地问道,“克莱斯勒,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发誓,我爱落晚,用整个灵魂在爱她,愿意用一切来给予她幸福。我爱她,心疼她为我所做的一切,愿意百倍千倍地对她更好。克莱斯勒,我恳求你,告诉我,我所的爱人为我所做的一切。这并不是违背你对她的承诺,而只是作为她老师的你,作为我朋友的你,赠给我们的祝福。也不是我因为她做了这些而爱她。我爱她,只是因为是她。我们相识多年,你应该明白,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没有一个字作假。”
克莱斯勒沉默良久,才道:“晚晚她,的确是喜欢你,喜欢了十六年……”
第59章
“她喜欢华国传统音乐,但是因为你,走上了古典音乐的路。”
“她转学去了你当年读的小学,中学,但是因为来了维也纳,没有去你当时的大学。可是在她大学假期里,专程去你学校附近住了整个假期。”
“她看过你的每一期公开访谈,有你每一场音乐会的CD,会演奏你作曲的每一首曲子。”
“她在整个欧洲,只在柏林购置了房产,还是特意跟人打听过,你经常住在那里。”
“她当时执意离开维爱,我非常生气。她跟我说,她盼了这个能够光明正大站到你身边的机会,能够般配得上你的时候,已经十六年。”
“她说,在她看见自己母亲跟着情人**,而把八岁的她一个人送上一辆出租车后,你就是她的前途,她的信仰。”
祥玮在会议结束后,一刻都没有停顿地往苏碧曦家里赶,一路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克莱斯勒说的话。
明明只有这么没有见到她,却好像已经渡过了一个世纪一样。
他只是等待了她半年而已,就觉得其中酸楚煎熬难以甚记了。
她从见到自己,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六个春秋。
自己从未跟她说过一句话。
他真是心疼地不知道是该说她实在是太傻,还是说自己太幸运。
他当初只是听见她说喜欢别人,心里就那么不舒服了。却没有想过,她喜欢的竟然是自己。
她还说自己不够好,不够幸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如果她喜欢的是一个游戏人间的浪子,或者根本不懂得珍惜她的人,她又该怎么办呢?
祥玮心里被数不清的懊恼和疼惜萦绕其中,恨不得揍自己一顿。他之前就给皇宫的专属医生打了电话,医生稍后就会来,但是苏碧曦的电话一直显示是关机。
平常不过十几分钟车程的距离,他却觉得漫长地像过了十天一样。
等到他在苏碧曦家前停车,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走到门口,伸手要去按门铃,都是汗水的手,却不敢按下去。
苏碧曦一个人住在柏林,虽然有雇钟点工收拾房间,但是大部分时候因为注重个人空间,并不愿意遵照祖父母的意思,让阿姨住到家里照顾自己。这样虽然是一个人方便了,但是相对的,现在生病了,就只得自己一个人扛了。
她来柏林后一直忙于乐团的事,自己的家庭医生还没有确定,加上这只是寻常感冒,便没有去医院。
只是昨天克莱斯勒老师给她打电话,发现她咳嗽得厉害,方知道她病了的事。她还一再让老师宽心,说这只是小感冒,休息两天便好了。
只是到晚上睡觉前,她发现自己的体温高了些,便吃了退烧药,捂着被子睡了过去。
病中的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间听到门铃在响,只得爬起来套上紫色的睡袍,走到一楼,顺着猫眼看了一眼,发现门前正是神情紧绷,双眼通红,头发凌乱的祥玮。
苏碧曦立时便清醒了过来,赶紧打开门,也顾不得自己只穿着睡袍,头发也只是扎成一把放在身后,脸都没洗的邋遢状况,急忙问道:“赫克托尔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拥入一个炙热的怀抱里。
抱住她的力道极紧,仿佛要把她嵌入他的身体一般。
他的手那么用力地死死环抱着她,竟有些微微地颤抖。
好像他一不小心松了一点,就会失去她一样。
苏碧曦从未这么近地靠近他,闻着他身上极淡的松木香,耳边就是他急促的心跳声,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愣愣地被他抱着。
只听祥玮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很笨,笨极了。”
“不懂得体会女孩子的心意,不了解女孩子的喜好,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讨好女孩子,追求女孩子。”
“我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别人打扰私人空间,不喜欢吃甜食,不喜欢油炸食品,不喜欢虫子,喜欢安静,喜欢吃湘菜,喜欢看书,喜欢梵高,喜欢吃牛肉,喜欢喝咖啡,喜欢贝多芬。”
他离得她太近,呼出的气息往苏碧曦脖子里钻,让她身上都烫了起来,脑子更加迷糊,“赫克托尔先生,我……我不明白……”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纵使天无雨,吾亦留于此。”
祥玮的声音像是宣誓般,直直传进了她心底最深处,“我爱你,落晚。答应我,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苏碧曦扯动嘴角,想笑一笑,却发现眼里凝聚的泪水潸然落下。
她在那个月朗风清的夜晚,种下的那颗微小的种子,终于在今天,开出了最美丽的花朵。
无论她这一路如何涉尽沧海,越过崇山,将琴声弹遍,箫声吹尽。
无论她在这一路有千般相思,万般痴情。
无论她经历过多少困苦。
只要他明白,她为何期盼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