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碧曦换了身衣服,思衬了一下,便带着几个萧煜安排给她的懂得武功以及熟识宫廷秘药阴私的宫人,跟着这名宫女来到了镂月开云殿。
有这么多宫人在,她方才还安排了不少的暗卫跟着。一旦有不妥,暗卫还可以直接通知禁军。有天下间权势最大的皇帝作为后盾,她的安全可以确保无虞。
在这宫里,除了萧煜本人,还没有人能够伤得了她。
镂月开云殿建筑木料以楠木为主,殿顶覆二色琉璃瓦,每个季节都会按照时令放置当季的花草。如今正是秋季,正是各色菊花盛开的时节。红色的墨牡丹,纯白无暇的白牡丹,叶千细绵长,菊心淡黄色点染的玉翎管,白色花瓣层层环绕黄色花心,仿若瑶台仙子的瑶台玉凤,轻灵飘逸的绿水秋波各式名贵品种,被花匠按照镂月开云殿的景致摆放。置身其中,实是姹紫嫣红开遍,美不胜收。
苏碧曦还没到苏兰箬宫里,便见苏兰箬站在了正门处,一脸笑意地迎候着她:“妹妹可算来了。姐姐备好了瓜果点心,还有今年上好的祁门红,就等着跟妹妹说说话,打发时间了。”
苏碧曦借着行礼避开了苏兰箬伸过来的手,谦恭地说:“见过贵妃娘娘。臣女劳娘娘久候,还望娘娘恕罪。”
苏兰箬见她如此多礼,嗔了她一眼,故作责怪道:“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多礼。妹妹这是要跟姐姐生分起来了,姐姐可不依。”
苏碧曦恭敬地笑称不敢,心下奇道,苏兰箬从小就处处爱与自己攀比,处处要比自己强,根本容不得自己过得比她好。如今就算她和离了,背着弃妇的名声,苏兰箬不趁机嘲讽,踩她两脚就算不错了,这在众人面前装着跟自己姐妹情深,还亲自到殿门外迎自己。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苏兰箬所为甚是反常,定是有所图谋。
果然,进殿内后,苏兰箬随意找了几个话头说了一会儿,便把不相干的宫人全部遣了出去,脸上的温柔体贴一下消了下去,似笑非笑道:“听闻妹妹已经与广宁侯世子和离,搬出了广宁侯府,径直去了郡主府,而不是回去吴国公府。妹妹受了这么大委屈,怎么不跟姐姐,不跟父亲母亲说,便擅自做主,非要闹到和离这个地步。如此,妹妹日后还怎么在京城做人,吴国公府如何在宗室勋贵里抬起头来?”
苏碧曦见她这么说,反倒觉得正常起来,淡然道:“碧曦与广宁侯世子和离,乃是广宁侯与侯夫人同意的,广宁侯世子亲自写的和离书,上报于宗人府。和离之事,乃是碧曦一人之事。碧曦蒙陛下厚恩,封为安乐郡主,又下赐了府邸,早已可以自己开府,故未曾知会吴国公与国公夫人。贵妃娘娘久居深宫,碧曦更不敢搅扰。至于为何不去吴国公府,碧曦以为,吴国公与国公夫人,自是不愿见到碧曦的。若是碧曦前去,一介和离之女,只怕连府门也进不了,便要被打了出来。”
苏兰箬眉头一皱,斥责道:“放肆!你身为吴国公二房嫡女,虽然祖母二叔二婶俱已不在,我父亲母亲可是你的嫡亲长辈。与广宁侯世子和离这么大的事,你竟敢不禀报长辈知晓,让长辈允准,就独断专行,置孝道二字于何地?我母亲得知你和离后,再三遣人去郡主府召你回去,你竟从未出门相见。如此跋扈无礼,你的礼仪教养都去了哪里?”
苏碧曦神情越发冷漠:“碧曦以为,碧曦的礼仪教养,早在碧曦幼时大病,奶娘再三求国公夫人给碧曦找大夫,而国公夫人只派了一个小丫鬟打发了奶娘,说’小孩子家生病过几日便无事’时,便一并还给了吴国公府;碧曦的姐妹兄弟,早在那些年,时常来嘲笑讥讽碧曦为孤儿,在国公府白吃白喝,还对碧曦动辄打骂的时候,便不再是碧曦的亲人;碧曦的长辈,早在碧曦父母兄长离世,碧曦在国公府,从未吃过一日饱饭,从未有过一日不吃叫花子也不吃的剩饭剩菜,从未有过一个冬季身上不被冻出冻疮的那几年,就已经全部都死了!若非祖母,碧曦哪里来的命,能够今日站在这里,听着贵妃娘娘给碧曦讲礼仪教养?”
“大胆!”苏兰箬气得用力把手下的桌案拍得嘭地发出一声响声,“子不言父过。你父母兄长早逝,我父亲母亲便等于是你的父母。你那些日子所受的苦,不过是下人瞒着我母亲在府里胡作非为罢了。母亲得知你所受苦楚后,也责罚了那些下人,你竟记恨到今日!”
“哦,原来是这样”苏碧曦奇道,“原来国公夫人为当今太后嫡亲妹妹,掌管吴国公府二十余载,竟然能够完全不知下人在府中苛待二房嫡女长达几年,竟然连自己院子里的小丫头都管不住。国公夫人这主理国公府中馈的手段,可真是太弱了些。”
苏兰箬听闻此言,不怒反笑,柔声道:“所以,你记恨我父亲母亲苛待于你,不甘心二叔的产业你身为女子无法继承只能归属大房,想要报复我们,不甘心只嫁给了一个区区侯府世子,便趁着我生辰时候,我没有防备,暗自买通了我殿中宫人,竟然给陛下下药,与陛下有了一夜。你欲引诱陛下,成为陛下妃子,怀有陛下子嗣,日后再来还你之前的被苛待之恨,被折辱之仇,可是?”
“贵妃娘娘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实是不小,若非我正是当事人,都要信了贵妃娘娘”苏碧曦心中怒气翻腾,反倒镇定下来,“臣女当时乃一外命妇,在宫中一无人脉,二无手段,三根本无法靠近贵妃娘娘寝殿,姿色平庸,又为人妇,如何能够引诱陛下?”
苏兰箬画着浓妆的脸上笑意更浓,眼尾的飞红挑起,回道:“广宁侯世子与你成亲三年,冷漠于你,几乎从未进过你的房门,此事京城稍熟悉广宁侯府之人,谁人不知?你见无法让广宁侯世子为你所用,不甘寂寞,便想着红杏出墙。而当今天下,有谁权势能够比得过当今天子?你又心里深恨于我,想勾引身为你姐夫的陛下,来加倍羞辱于我,让我饱尝被自己妹妹与夫君背叛的痛苦,你如何能如此不知廉耻,残忍歹毒?”
苏碧曦气得双目通红:“我不知廉耻?究竟是谁不知廉耻,把自己嫡亲已为人妇的堂妹,亲手送到自己丈夫的床上?”
“妹妹说的极是”苏兰箬走下主位,走近苏碧曦身旁,“陛下是姐姐的夫君,是当今的天子,姐姐怎么可能那么蠢,主动把自己的夫君让给你?你还说不是你寡廉鲜耻,自荐枕席于身为你姐夫的陛下?”
苏兰箬说完,便高高地举起手,就要向苏碧曦扇来。苏碧曦身旁的宫女立时便上前,一人护着苏碧曦,一人拦住苏兰箬的手,大声制止道:“贵妃娘娘不可。”
苏兰箬哪里想到苏碧曦身边的人能有胆子跟自己动手,厉声呵斥道:“贱婢放肆!”
苏碧曦被苏兰箬突然的发作惊得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腹部,向后退了几步,一时轻轻咳嗽了几声。
只见殿中巨大的苏绣屏风后,玄色帝王常服的萧煜忽然疾步走出,立时便朝着苏碧曦走来,把她护在怀里,轻拍她的背,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等她不再咳嗽后,见她只穿了寻常宫装,连披风也没穿上,眉头一皱,对着伺候的宫人就斥责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娘娘的?这么冷的天,连披风也不让娘娘穿上,就让娘娘出门?”
宫人们立时便跪了下去,纷纷告罪。
苏兰箬见元朔帝竟然如此维护苏碧曦,两人举止亲昵,心下大惊,连忙痛心疾首地痛诉道:“陛下,臣妾不查苏碧曦狼子野心,竟意图以不洁之身,有夫之妇,攀扯陛下,臣妾有罪!但是苏碧曦所作所为,桩桩件件皆是为了利用陛下,其用意恶毒阴险,实在骇人听闻,陛下万不可被她蒙蔽了啊!”
萧煜把苏碧曦安置坐好,看着宫人服侍她喝了一口带来的热水后,才坐到主位上,看着站着的苏兰箬,神色莫测道:“所以你今日所说,有重要事情,与安乐郡主有关,禀报于朕,就是此事?”
苏兰箬痛哭出声,仿佛不能支持般跪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地哽咽道:“陛下也信苏碧曦所言,是臣妾把自己的嫡亲堂妹,送到自己夫君的床上?臣妾究竟要有多蠢,才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于自己毫无益处之事啊!”
萧煜看着她这番唱作俱佳,忽而笑道:“朕倒是可以理解你为何如此作为。若是安乐郡主成了朕的女人,一则,刘克庄就算对她日久生情,也再不会敢碰她;二则,安乐郡主自知失贞,即便广宁侯夫妇再如何逼迫,再也不敢纠缠刘克庄。如上两条,你便再也不用担心刘克庄会有任何背叛你的可能。三则,也是你为何会主动把安乐送于朕而非他人。你知晓,刘克庄因为朕纳了你为妃子,对朕深恶痛绝,对于已经是朕的女人之安乐郡主,定会变本加厉地苛待。若是安乐因此有了身孕,自顾不暇,以刘克庄广宁侯世子的身份,就可以在她有孕和生产的时候,稍微动一下手段,便能让安乐一尸两命。最后,你知晓朕冷待后宫诸妃子,一年内都不如何临幸,每次临幸后便要沐浴更衣,后宫又这么多年没有子嗣。你便信了那后宫传言,以为朕有断袖之癖,根本不喜女子。若是安乐自荐枕席,朕即便碰了她,只会对此动怒,重重惩处安乐。而你了,就可以置身事外,毫无干系。毕竟,你如何会把自己嫡亲已为人妇的堂妹,送到自己夫君的床上,这岂不是蠢得无可救药。贵妃,你说朕说的,可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