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只知道林姨娘是她主子,陪着林姨娘干出这么一桩害人不浅的坏事,如今越想越不对劲,若是事情败露,林姨娘最多罚个在东院闭门思过,这辈子都不得来,但她玉茉不过是个丫鬟罢了,谋害主子可是要丢性命的,她实在不想再趟这趟浑水。
林姨娘恶狠狠地瞪她,“你懂什么?做都做了,收手也来不及了,索性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就算被查出来,大不了认了,还有那女人的孩子给我陪葬。”
事到如今,只要有江盼儿在,谢麟是不会再看她们娘俩一眼了,但如果江盼儿生不出儿子,她就不信,谢麟还能不把谢家的生意交到谢珍手上。
江盼儿不知安了什么心,把亲哥安排到谢麟手下办事,亏她一直装得冰清玉洁,如今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可那个江晟年到底是个外人,想鸠占鹊巢,没门。
最不济就是让谢麟发现自己下了药,她还有谢珍作为最后的砝码,夫人也不会让孩子没她这个娘的。
打定了主意,林姨娘眼神越发凌厉地看着玉茉,好像她不答应就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玉茉欲哭无泪,她跪下来,爬到林姨娘脚边,抽泣道:“姨娘,我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也算尽心尽力,我过会儿就去找杨大夫,可您能不能兑现您之前许诺过我的话,让我出府,和他走的远远的,我发誓,除了我们两个,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林姨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眯着眼轻声道:“你跟杨大夫还远远比不上跟我的久呢,这就和他’我们’、’我们’的,你又把我这个主子放在什么位置?若是我今日不答应你走,你是不是就不帮我做这件事了?”
玉茉深深地埋下头,只能看到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不停地抖动,却是久久没有说话。
林姨娘心一寒,语气更加冰冷,“你先去找杨大夫,至于让你出府,等他帮完我这个忙,我自然不会再拘着你,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爱跟谁跟谁,都和我无关。”
玉茉猛地在地上接连磕了几个响头,“谢姨娘,谢姨娘,玉茉今生都不会忘了姨娘的恩情。”
林姨娘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冷笑,“你去吧。”
嘴上的恩情值得了几个钱,她虽没读过书,于人情冷暖却最有体会,对玉茉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要她能实打实地帮自己做完这件事,至少还对得起主仆一场的情分,或许她还能看在这个面子上让她和杨大夫有情人终成眷属——前提是他们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这世上不会说话的,也只要死人了……
玉茉感激地又磕了几个头,抹着眼泪走出林姨娘的屋子。
她哪里也没去,径自往谢家大门走,刚穿过花园,踏入一条最常走的卵石小径,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她本就心虚,这一眼竟是吓出半背冷汗。
江晟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明明是风度翩翩、面如冠玉的美男子,在玉茉眼中却比林姨娘还恐怖百倍。
*
江盼儿靠在床头,问紫藤:“大夫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哥哥和夫君都避着我。”
紫藤刚才隐约听到江晟年和谢麟的对话,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一点感觉,但她不敢乱说,只得堆起笑道:“大夫说好得很,只要您和少爷努把力,马上呀,就会有小少爷了~”
江盼儿脸羞红,来不及跟紫藤计较这些,急着追问:“大夫真是这么说的?”
“是是是,总之我要是有一句是骗您,就让我烂了舌根,这下子您可信了吧?”
江盼儿身心放松下来,盯着被面儿上百子送福的绣花,眼里渐渐有了光彩。
三天后,谢麟又请了杨大夫过来,江盼儿简直不明白谢麟想干什么,都有些生气了。
她用仅能二人听到的声音气鼓鼓地问谢麟:“不是才看过大夫,怎么又把杨大夫请过来了?这才几天,能有什么用。”
谢麟眸色幽暗,把江盼儿揽在怀中,好生哄道:“一个大夫总不保险,双管齐下,听听杨大夫是怎么说的。”
江盼儿觉得谢麟真的想孩子想得比她还疯魔,只能怨自己肚子不争气,轻叹一声,默许了谢麟的做法。
等杨大夫把完脉,果然又是那一套说法。
谢麟阴笑着,“那就请杨大夫重新开个方子,不然总不见成效,我都想换个别的大夫看了。”
杨大夫被谢麟盯得害怕,一时间心跳如雷,甚至有一瞬以为谢麟看穿了他和林姨娘的计划。但一想到林姨娘承诺替她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就派人送他和玉茉远走高飞,任谁都找不到他们,于是心一横,走到桌边提笔写了一张方子。
他开口的时候声线都在颤,不停地咽着口水,手心冒汗,差点握不住笔杆。
“这个药最重煎的火候,还是我亲自去熬药,让丫头送过来。”
谢麟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那就辛苦杨大夫了。”
杨大夫抬手擦去额头的冷汗,在紫藤的带领下去了小厨房煎药。
之后发生的事便全如江晟年所料。
药一端过来,刘春回突然现身,药方没什么问题,却试出药里含大剂量的麝香、苦参等致人不孕的药材,杨大夫见事情败露,顿时面露灰败之色。
江盼儿惊惧之下竟晕了过去,谢麟让紫藤好好照看江盼儿,命人把姓杨的五花大绑,然后让人端着那一碗药,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冲到东院。
林姨娘见到这一幕,人证物证俱在,腿一软,绝望地坐倒在地。
她咬咬牙,还想再狡辩,便把玉茉和姓杨的推出去当挡箭牌,没想到一抬头,却见玉茉含泪从门后走出来,一看她的表情,林姨娘就知道事情再无挽回的余地,四肢并用地爬到谢麟脚边,抱着他的腿哭得梨花带雨。
“少爷,是我鬼迷了心窍,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我真的知错了……可这都是为了谢珍,为了您能多看我们母子一眼……我知道您容不下后宅勾心斗角,我也不求您原谅,我跟了您十几年,还为您生了谢珍,只求您看在谢珍年纪还小的份儿上,放我一条生路,往后我便守在东院的角落里,绝不出来碍您的眼……”
谢麟脸色铁青,听到谢珍两个字,本来稍稍平息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他想起江晟年说的话,“子不教,父之过”,他之前忽视了谢珍的成长,以至于谢珍在这个无知、愚蠢又恶毒的女人的教养下变得如此不堪,到底是他亲生的,谢麟还没无情到那种地步,只听他一字一句道:“从明天起,东院的下人只留一个,停掉例银,我说什么时候放就什么时候放。至于谢珍,以后就交给盼儿管教,你这种女人,不配做一个孩子的娘。”
林姨娘这时才真正慌了,什么?停例银她勉强认了,好歹还有体己撑一阵子,可把谢珍交给江盼儿?那她岂不是连唯一的指望都没了?这绝不可以!
可随她怎么撒泼打滚,谢麟始终没看她一眼,大步走出这个令他厌恶无比的地方。
☆、妹妹的贞节牌坊
杨大夫不是谢家的人,谢麟无权处置,便让江晟年帮他把人押到官府,秉公办事。至于玉茉,助纣为虐,谋害主子,被打了二十大板,扔到了柴房任她自生自灭。
江晟年避着人来到柴房,玉茉奄奄一息地趴在柴草堆上,浑身血迹斑斑,身下还有一滩恶臭难闻、深黑色的污血,听说是硬生生被打小产了。
听见开门的声响,连动一动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江晟年蹲下来,低头看着她。
玉茉似乎感觉到来人的身份,竟突然有了力气,极缓慢地把脑袋侧过来,抬起眼皮,虚弱地看向江晟年。
她不可自抑地咳嗽几声,好像想说话,但张了张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江晟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从身后取出一个皮水袋,小心地抬起玉茉的头,喂她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
玉茉含泪望着他,“江少爷,杨大夫他……”
那天江晟年将她拦下来,她才知道原来她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计谋早就被人发现了,当场吓得浑身瘫软,颤着嘴唇跪下来,把所有罪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江晟年的目标可不是一个小丫鬟,他是知道玉茉和姓杨的之间的私情的,一道出这个事实,玉茉惊骇之下身若抖筛,根本来不及思考江晟年从何得知这些,哭求江晟年饶杨大夫一命。
只是玉茉还挺护主,怎么也不肯说出是林姨娘的指示,一个劲儿地道是自己替主子不平,自作主张下的药。
江晟年深谙人心,知道玉茉到现在还指望着林姨娘成全她和姓杨的,只要林姨娘屹立不倒,念着她把所有罪过揽下的份上或许还能救他们一命,可要是林姨娘都出了事,自然顾不上两人,那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他当时笑着把林姨娘早已经和娘家兄弟串通、准备送两人出城的时候杀人灭口这个秘密告诉玉茉,玉茉一下子愣住了。
其实玉茉从来没有完全相信过林姨娘,如今被江晟年这么一说,一下子就动摇了,她开始不停地联想之前林姨娘一些奇怪的举动,比如突然把多年未见的娘家兄弟叫到家里说话,还给了他们一笔银子,比如前一阵还总回避让她出府的话题,今天却突然答应了,诸如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