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两人吃完饭,顺便走到附近的公园聊聊天,顺便消食。
今天秦雨默没有像以前一样总穿套装,而是在t恤外面穿了件羽绒服,加上紧身牛仔裤,长发梳成一个高高的马尾,看起来十分青春活力,和大学校园里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
她心情很好,和江晟年有说有笑,直到江晟年说要回家看看,才露出一点遗憾的表情,随即替江晟年感到高兴。
“过年还是得回家看看,以后回去的机会可越来越少了。”她安慰地说。
江晟年却不是很兴奋的样子,而是认真地低头看着秦雨默,他身后是橘色的黄昏,让秦雨默有些目眩神迷。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秦雨默微愣,“什么?”
江晟年笑了,脸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我回来之前,可不可以不要找男朋友?”
秦雨默瞬间觉得脑袋“嗡”了一声,有些迷茫地看着江晟年干净的眉眼,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
34.被资助的渣男
刚下过一场雪,江晟年左手撑着峭壁,在仅容得下一人通过的泥泞山路小心行走,如果不小心打滑,掉到悬崖下面,只能落得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
从中午到傍晚,江晟年背着一个很大的登山包,终于走进了木沟村的村门。
江晟年脚上是一双村民们常穿的布鞋,这时上面已经布满泥土和树叶,偶尔有几个的村弓着背的老村民背着柴经过,奇怪地看着这个青年,也有眼力见儿好的认出是江家那贼有出息的儿子,笑呵呵地和江晟年打招呼。
江晟年一一应和,路边有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在玩石子,看见他都巴巴盯着,江晟年朝他们笑了笑,然后从口袋掏出几颗包装花哨的糖给他们。
在这个贫穷的村子里,是很难见到正值壮年的男人女人的,因为他们都去了城市务工,好几年都不见人影,不然根本养不活一家老小。
又过了很久,江晟年终于走到自家的破屋烂瓦前。
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看起来面黄肌瘦的女孩儿提着一个装满衣服的木桶走出来,许是那木桶太重了了,女孩儿表情显得很费力,整个身体都歪向了一边。
她的注意力全在手上,并没注意到江晟年,所以当木桶被人接过去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
“哥?”看到江晟年的一瞬间,刘玉玉嘴唇嗫嚅几下,弱弱地喊道,眼里却浮现几分光采。
江晟年默不作声地把水桶放在地上,拍拍刘玉玉:“先进去,别的事儿过会儿再说。”
刘玉玉看了那桶脏衣服一眼,束手束脚地跟在江晟年后面,一同进了屋。
屋子里除了一张缺了腿的木桌,还有几条凳子,几乎没有别的摆设,江晟年把包随手放在地上,问刘玉玉:“奶奶呢?”
赵翠是在原身十岁的时候来他家的,还带着前夫的女儿刘玉玉。
当时原身的奶奶李金花很不喜欢赵翠,她本以为家里多了一个能操持的女人,可以让她的儿子过得松快些,孙子也有人照顾,没想到赵翠进门前表现得勤快伶俐,一到她家就成了只光吃不做的懒母猪,也不肯跟她儿子去外头务工,要不是刘玉玉这孙女儿懂事勤快,六岁就能帮着李金花干活,她早就把赵翠给赶出去了。
后来原身的爹病没了,整个江家就只剩三个女的和原身,李金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原身身上,也就没再管赵翠死活,日子也这么过下来了。
刘玉玉从碗柜里掏出一只缺了口但干净的旧瓷碗,提着热水壶给江晟年倒了碗热水。
“奶奶这两天腰腿疼,在后屋歇着呢。”刘玉玉搓了搓那双红肿蜕皮的手,上面布满冻疮,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
“那你妈呢?”
赵翠来原身家里的时候原身已经懂事了,他有那样的智商考上全国最好的学校,心思自然也多,对赵翠很瞧不上,从来没叫过她“妈”,但他对刘玉玉这个继妹却很好,平时上学之余会抢过刘玉玉的活帮她做,也会在赵翠打骂刘玉玉的时候出面。
两兄妹都不是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刘玉玉对原身始终抱着敬畏崇拜的心,而且一个上学一个在家干活,接触也不算特别多,所以虽然明白原身对她好,但依旧不太敢亲近原身。
“妈说她去找隔壁婶子说话去了,不晓得回来了没有。”
江晟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看了看刘玉玉的手,从他那大包里找出两罐护手的油膏,据说是鳄鱼油,反正江晟年看了觉得功效好就买了。
“这个擦手。”
刘玉玉很惊喜,看上面的英文字母就觉得是特别高级的东西,捧在手里都有些紧张。
“这……这个很贵?”
江晟年笑着说:“不贵,哥有奖学金,买得起。”
说着,他又想起刚才那一大桶脏衣服,只要刘玉玉在这个地方一天,她就少不了干这些活。事实上她已经十五了,这里很多女孩儿十五六岁就嫁人,用不着办什么手续,就进了婆家的门继续当牛做马,她们的命运是看得见的,不存在任何惊喜。
他心里早就有了想法,但不想现在就说出来,就让刘玉玉先在屋子里坐一会儿,他去后屋看李金花。
李金花一看到江晟年,腿不疼了,腰不酸了,立即掀开大厚被子从土炕上爬起来,灵活得根本不像是六十多岁快七十的老人。
“我的年娃子回来了,不是说不回来过年的?咋又来了?”李金花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拉着江晟年的手上下看,欢喜得不行。
她觉得她的宝贝孙子去了大城市一趟,果然变得不一样了,有城市人的气质,瞧着就是个体面人儿!
江晟年扶着李金花坐回炕沿儿上,“奶奶,您先别激动,玉玉说您腰腿不舒坦,您就搁炕上歇着,别乱动。”
“哎呀,这算啥毛病,我就是被赵翠那死女人给气的,不想瞧见她那张脸,其实啊,你奶我身板儿好着呢!”
江晟年忍不住笑,觉得李金花是个特可爱的老人。
“她又咋气您了?”
“哼,这女人说要给你介绍媳妇儿,是她娘家那边的姑娘,家里比咱家还穷,屁股后头拖一串弟弟妹妹,你说她是不是一肚子坏水儿?再说了,我家年娃子是高材生,长得又俊,将来不大把姑娘给你挑,谁要她介绍?真是脑子坏了。”
李金花说着说着,又有些来气。
江晟年还是笑:“您别搭理她不就得了,有啥好气的,白白伤自个儿身子。”
李金花发现她的年娃子不仅气质变好了,还比以前会说话了,大小伙子看起来是真亮堂,她这个做奶奶的发自内心地高兴啊。
要她说,年娃子就是遗传了她的聪明劲儿,他爹他爷爷都傻呆呆的,两个愣头青,谁知道生出这么一个宝贝,全村头一个大学生,还是首都最牛的大学,整个村儿还有谁比她福气好?光冲这,她也得长命百岁,不能被赵翠那死女人给气坏身子。
李金花一面惋惜老伴儿和儿子走得早,享不了年娃子的福,一面说:“你就放心在外头,奶好得很,保管活到你娶媳妇儿生孙子。哎哟,差点儿把要紧事儿给忘脑后头去了,你爹没的时候还有一笔钱让奶偷偷藏起来了,一直给你攒着呢,没让那女人知道,本来想留着给你娶媳妇儿,奶看你也是知事儿了,改明儿回学校都带上,要用的时候就用,别太苦着自个儿,一想到你在那边过的啥日子,奶这心里说不出的愁,唉……”
她说着说着就抹了把泪,她年娃子命苦,这辈子谁都靠不上,只能靠自个儿,想想都觉得心酸。
江晟年抱抱这个枯瘦的老人,其实原身比起村里其他孩子是幸福的,至少有书念,也不至于饿着冻着,更没有一堆弟弟妹妹当拖油瓶,而老人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嘴边省下来让孙子过得好一些,原身有什么好抱怨的?
当初赵翠带着刘玉玉去找原身的时候,李金花已经过世了,不是因病也不是老死,而是和赵翠吵架时被推了一把,脑袋撞石头上,连抢救都不用就没了生命迹象,这回江晟年自然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您别愁这些,我在大学做兼职,帮老师干活,都是有钱拿的,不信给您瞧瞧。”
江晟年再次拿出自己万能的登山包,从夹层掏出五千块钱,其实可以多取一点儿,但他怕再多会把老人给吓到,解释起来也麻烦。
果然,李金花一下子被这么多钱给看花了眼,结结巴巴地说:“这是真钱?”
“怎么会是假的……”
江晟年给李金花解释了一通,李金花却等不及似的让江晟年赶紧把钱收回去,严肃叮嘱别让人看到了,多危险!
祖孙俩说得正高兴,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尖利高昂的女声——“好你个懒东西,让你把衣服洗掉,你倒躲屋里喝起热茶来了,明儿要是衣服干不了,老娘把你身上的剥了让别人瞧瞧……”
各种夹杂着方言的难听话不绝于耳,李金花三两下穿上棉布鞋,怒气冲冲地站起来,用比赵翠还高的声音在屋里骂道:“死母猪,谁是老娘?我还没死呢!赶紧去灶房烧饭,不然老娘把你皮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