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喵喵的叫了两声,房间里有些阴冷,以至于这床褥摸上去都有些微微的潮湿。
看了一眼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粥,估摸着是那小姑娘的娘做好拿来的,姜陵也没多想,实在也是有些饿极了,便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然而才下肚就觉得味道不对,这粥似乎带了点药味。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过来跟我说一声?”李世成一身天青色长衫大步跨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块成色颇为饱满的暖玉,姜陵转过身子,嘟囔道:“你怎么来了?”
他像是刚朝谁发了一通脾气,此刻眉心处隐匿着淡淡的不悦,可面上却是极力克制着什么,“朝歌说你在街上碰见你,怎的穿的这样少就出去?”
他有些不爽的伸手在她脸颊上贴了贴,只觉触手一片冰凉。
姜陵道:“没想到一觉睡了这么久,竟是连新年都错过了。”
李世成道:“边陲一向多战乱,即便是新年也没什么年味,你若是想看些玩闹的,一会儿我让李勉带你去西街去,听说那边有什么杂耍。”
他似乎不太懂这些,却还是努力说道:“恩,不过我之前问过林将军,说是靖州的吃食不错,一会儿让李勉带你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通捣个尽兴。”
姜陵看他握着暖玉的手似是有些紧绷,修长白皙的骨节间微微发白。
心道:这王八怎的今日跟我说着话紧张成这样?
姜陵:“怎么老让李勉陪着,你不去么?”
李世成敛了敛眉,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神色,“我一会儿与林将军还有事相商,你若非要等我,或许会晚一些。”
说完,他深深看了对面的女人一眼。
姜陵:“没事,我一会儿让李勉跟我去。”
李世成:“......”
看姜陵再不说话,起身去玩她的猫儿,李世成觉得好没意思。
可他又想找些话聊,但又觉得这样一来有些失了体面。
毕竟刚才他才对赵珉发了一通脾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赵珉那混犊子居然追究他那夜不乘胜追击剩余的鞑子残兵,还用下次押兵不发来威胁他,被他当着林忠几个老将军的面数落了一通,觉着跟个废物讲话实在是费脑。
正巧出来透气的时候碰到朝歌说姜陵醒了,当下抱着一颗热忱之心过来探望,没想到这女人几日不见他,竟没有与他一样生出一丝思念之意。
其实李世成倒是没有一天不见姜陵的,充其量就是三天没见活人,整天挺尸一样的跟他躺在同一个房间,每日他心里都是有些煎熬的,想起那晚几次姜陵替他挡掉袭来的刀剑,只觉体内一股热浪几欲喷薄而出。
“你......”
李世成凝着那背影正要开口,就见姜陵忽然转过头来道:“对了,刚我听到有人说钦州那边出了事情,可是与你有关?”
李世成面上明显划过一丝被人看穿的阴沉,原本温和的面色变得凌厉起来,眸子一眯,十分危险的看向姜陵。
姜陵决定跟他摊牌,鼓了口勇气站起来走到他眼前说道:“其实我什么都知晓,你也不必瞒着我,你要做什么,怎么做,我约莫都是有底的,我愿随你来这,并非是因为怕王后因为四夫人之事处置我,而是我想要时时跟随你身边。”
她叹了口气,“世成,你们将所有的计划都定在九月,可你知不知道,八月十五,那狗皇帝会请你前往紫寰宫对你下手?”
李世成呼吸一滞,倒不是因为惧怕,而是他不明白为何姜陵能够知晓这些。
女子继续道:“世成,无论你做什么,只要我在,定会跟随着你,你不要惊讶我为何会知晓这些,有些人的出现,有时候并不是某些意外造成,而是刻意为之。我只希望,你往后有什么事可以不必瞒我,我更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
西街果然是比其他地方热闹一些的,耍杂卖艺,烟酒煮丝,应有尽有。
李勉面无表情的领着姜陵坐到一家馄饨摊叫了两碗吃食,两人一坐一顿间,竟是半句言语也没有,想到刚才李世成沉了一张脸什么也没说便大步离去的背影,姜陵似乎有些后悔跟他说这样的话。
可不说又不行,万一没个防备,八月十五真让那狗皇帝把李世成给杀了,她那七千万就别想要了。
“来点辣椒,要无敌辣的那种!”
周围人都往那语气不善的小白脸处瞄了两眼,心里都思量着这无敌辣是个什么劲儿,就见那小贩直接将辣椒罐递了过去,随后,那小白脸二话没说,将半罐子辣椒全部倒进了那晚馄饨里。
李勉觉着有些难堪的蹙了蹙眉,却终究是没说什么,他经常这样,除了李世成和那几个副将之外,其他人想要与他说句话,那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给你来点?”姜陵将辣椒罐递了上去,却被李勉面无表情的挪了挪眼前的馄饨碗,示意嫌弃。
不要拉倒!
白气蒸腾的馄饨卷着辣意都有些熏眼睛,可那摊上的小白脸却吃的有滋有味,连个眉头都不缩一下。
结好了帐,两人顺着更深处走去,周围人声鼎沸,完全不似是一个刚刚被鲜血洗涤过的小城,姜陵在前面看的高兴,李勉却是将一脸的不爽显露个遍,两人一直玩儿到月上梢头才各回各家,一进屋子,就见李世成已经换了身衣服坐在桌前沉默着。
下午在长街上看到有卖泥人的,姜陵觉着稀奇,便给她和李勉一人买了一个,可李勉硬是不要,姜陵没法,就将另外那个她不喜欢的递给李世成,“送给你的,好看吗?”
小贩说那泥人捏的是大奸臣董卓,另外一个是倾国倾城的貂蝉,姜陵想着照湘儿这幅皮囊,惊为天人倒是不敢说,女神级别应该勉强凑活,所以自封了个“大夏貂蝉”,这董卓,倒是还蛮像李世成的。
“下午你所问之事,我约莫想了许久。”他也不去接那辨不出造型的泥人,一双垂着的眼睛抬起,原本扣着桌面的手指突然一顿,随即深深道:“湘儿,你到底是谁?”
姜陵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是狂跳,还以为这王八识出了什么,将手收回,说道:“我是谁你不是查了个底朝天么?”
李世成道:“可我至今想不通,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晓的?”
姜陵微微放下心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将手上的东西放下,随后,才看向他,语气十分认真:“自然是凭我聪明的大脑。”
预期而来的嗤笑并没有响起,只见男人一副神色从里到外都要凉透了,如今大夏局势颇为波谲云诡,姜陵连他们将计划定在九月都十分清楚,那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到底是什么目的?嗯?”
☆、黑云压城
六月份的靖州已是暑热一片, 夏日的风拂过潮湿的草地吹过, 留下一丝干燥的水汽。
与漠北的那一场仗打了足足半年之久,派往前去镇守的将领又战死了三个,以至于北伐的大军如今已经压到了的潼关一带, 朝廷焦头烂额之余, 只得派出大将军王蒋承志亲自出马镇守,这才得以将暂且失去的五座城池一个个收了回来。
王域之内暗潮汹涌,以齐王为首的一帮宗室开始着力弹压谢太傅,众位皇亲列出七宗罪亲奏陛下, 可奈何紫寰宫那位迟迟压着不审。
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来是皇帝不敢动谢太傅,二来, 即便是真的动了,以谢太傅在朝中的根基,能翻出的浪潮,皇帝想想都觉得可怕。
齐王为了自己儿子一事与谢太傅已势如水火, 如今再被皇帝这样惯着, 心里的仇恨又更多了一分。
六月中旬的时候下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暴雨,暴雨过后, 由灵州、宛州、瀚州、亳州等地接应而起的暴-乱一时间如密林般的压向王域,朝廷大惊之余赶紧催促地方官兵迅速镇压,而奇怪的是,不论如何镇压,这暴民倒是越来越多了起来, 最后导致一帮乱民直接跟朝廷官兵干了起来,死了不少的人。
如今大夏腹背受敌,内里不稳,实在是没有可用的人才,就在这时,皇帝突然想起三年前前去灵州平乱的青缨将军,而后,一道圣旨而下,专门派远在千里之外的李世成先去平定暴-乱最为严重的灵州,这消息,却被李世成直接压了下来。
青缨将军认为,如今西域大军未退,若是调往灵州,则会导致靖州直接失守,所以还请皇帝令派谋臣前去平乱。
可近在靖州的人都明白,自四个月以前那场仗之后,西域兵很少再主动进犯边陲,即便是来,也是象征性的骚扰两下就跑路,可李世成一直迟迟拖着不肯将这帮外来者一网打尽,为了这事,赵珉气的差点背过气去,给朝廷弹劾李世成的奏折都快垒满了桌案,均是被李清源轻轻松松全都遮掩了下来。
所以至今为止,皇帝都还以为靖州这边打的如火如荼,无暇顾及。
自赵珉一行援军抵达靖州之后,兵权尽掌握在赵珉手中,就连林家军都得听命与他,也不知李世成用了什么方法,每每出兵之前都无须请命,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赵珉干不过他,只有吃瘪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