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刚被接到宫中教养时跟楚允正很亲近,时常在他面前自称阿元,缠着他一起玩,可自从他长大,自从他猜到了许多隐秘事,这种亲密就消失了,眼下楚允正突然听见他这么叫,当年的情形跟着跳了出来,楚允正无声地叹口气,眼睛有些湿润,他默默接过酒,轻声说:“算了,既然你喜欢,算了吧……”
他想立那个罪奴为妃,那就立吧,他肯为了那个罪奴向他服软,那个罪奴总不算是毫无用处。
楚元松了一口气,回头向阮宁一笑,迎上她温柔信赖的眼神,只觉得岁月静好,无一不是安稳。
第二天一早,参加冬猎的人们纷纷换上骑装跨上弓箭,跟随御驾往东颐山南麓进发,到了猎场之后,人马分散开各自寻找猎物,楚元没心思打猎,他搂着阮宁骑在马背上,低声说:“柳益那厮不晓得躲在哪里。”
“要不回去吧,犯不上为这种人冒险。”阮宁虽然知道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柳益上钩,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
楚元微微一笑,低声说:“放心吧,柳益这么一闹反而帮了咱们一个大忙,不出所料的话,今晚咱们就能脱身。”
正说话时,忽然听见埋伏在山上的卫队一起叫起来:“抓住柳益!”
叫喊追杀声中,柳益的胳膊上已经中了一箭,捂着伤口狼狈地逃窜,就在此时,忽然又听见楚元叫了一声,跟着是阮宁的声音:“不好了,宁王殿下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逃跑,哈哈~
第128章 128
楚允正赶到的时候大夫已经给楚元包扎好了伤口, 伤在腿上,楚允正看不见伤口, 只能连连追问:“宁王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需要什么药材?不行的话朕立刻带他回京疗伤!”
“回陛下的话,宁王殿下左腿有一处箭伤, 疗治的药材微臣这里都有, 只是如今天冷风大不利于伤口愈合, 需要在密室中静养三到五天, 不要见风, 更不能活动。”大夫跪在地上回话。
静养不能活动,也就是说不能回京了?楚允正突然注意到大夫很是脸生, 不像是太医院常用的御医,皱眉问他:“你是哪里的供奉?”
“陛下,”楚元突然开口说道, “我的伤哪有那么严重,我想去打猎。”
“那怎么行?”楚允正顿时忘了盘问大夫的事,快步走到楚元床边坐下,“伤在腿上,怎么能打猎?你安心躺着,这几天不要出去,朕每天都来看你。”
“陛下,”那大夫很是胆大,插嘴道,“宁王殿下的伤口在经络处,一丝儿风也受不得, 如果有人探望难免要开门关门,只怕对宁王养伤无益。”
楚元一脸不情愿地反驳:“你休要大惊小怪的,我的伤自己清楚,哪有那么严重?早就不出血了,你给我包扎的紧一些,明天我还要出去打猎。”
楚允正生怕他待不住往外跑加重伤情,连忙说道:“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屋里待着,朕也不来吵你,等你伤好了朕再带你去猎狐。”
他好说歹说,终于劝得楚元耐着性子在屋里静养,他怕楚元一个人闷,特地又吩咐阮宁也在屋里服侍不许出门,又安排宫人们把每天的餐饭和汤药放在进门处,不得大开门窗让屋里进风,一条条嘱咐好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往外走。
阮宁坐在床后面的鼓凳上,听着楚允正从吃到喝到穿衣玩耍一件件都替楚元安排好了,心情复杂极了。楚允正对楚元真的很好,可这种从头管到脚、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的做法成年人受得了吗?
楚允正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又回头看楚元,却见他靠着床栏坐着,也正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楚允正下意识地叫道:“阿元,你怎么了?”
“没什么。”楚元声音低沉,“陛下,天寒雪深,你多保重。”
楚允正心里无端有些沉沉的,总觉得哪里不对,正想折返回去再问时,楚元却又笑了,轻快地说:“陛下一定要多待几天,等我伤好了,我跟陛下一起去猎狐。”
楚允正不由自主也笑了,点头道:“好,你安心养伤,朕等你。”
等他回到自己的寝宫时,安国公已经在阶下跪了小半个时辰了。楚元伤得不重,楚允正的心情也不像起初那么糟糕,于是慢条斯理地说道:“安国公,你府中出了这种犯上谋逆的人,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们?”
安国公连连磕头,额上没多会儿就磕出了血,声泪俱下地说:“都是罪臣管教无方,罪臣无话可说,只求陛下饶命!”
“带柳益过来。”楚允正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五花大绑的柳益很快被带了过来,他被拷打了一轮,浑身都是血,却还是不服气,大声吵嚷着说:“请陛下明断,草民只是好奇想偷偷过来瞻仰天子冬猎,根本没有刺杀宁王!”
如果真能杀了楚元,他倒是不怕承认,哪怕为此送命好歹也能留一个名声,但冤枉的是他刚一露面就被抓住,根本没机会出手,也不知是谁趁乱伤了楚元,又嫁祸在他头上。
“昨日霍柔到朕面前告发你行刺的计划,所以朕早就知道你的打算,你狡辩也没用,只恨卫兵无能,竟让你这亡命徒趁乱伤了宁王。”楚允正根本不信他,“来人,带霍柔过来与他对质。”
柳益像听见一个晴天霹雳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计划只告诉过霍柔,她竟然告发了他?怎么可能!
霍柔很快被人押了过来,她流着泪跪在地上,凄凄哀哀地向楚允正叩头:“陛下,柳公子对民女情深义重,民女为了国家大义不得已告发了他,心里十分痛苦,陛下,柳公子只是一时糊涂,求陛下开恩饶了他吧,民女愿意替他分担罪责!”
这是她想了一天才想出来的最后一搏,既然皇帝不喜欢薄情寡义的人,那她就装成一往情深又不得不大义灭亲的模样,反正有她告密在前,柳益肯定没能伤到宁王,有罪也不至于杀头,她赌皇帝看在她如此深情有担当的份上对她网开一面。
可惜她并不知道,宁王受伤了。
柳益脑中乱到了极点,竟然真是她告发了他!然而她又要替他分担罪责,她到底是爱他还是坑他?
楚允正没心思看他们表演,只向安国公说道:“安国公,你说该怎么处置?”
刺杀亲王是连坐的重罪,安国公自然不能任由府中上下一百多口人被柳益连累,他咬咬牙,一横心说道:“此事都是逆子一人所为,罪臣家中没有任何人知情,罪臣愿手刃逆子,只求陛下开恩,饶了罪臣的家人!”
“好。”楚允正示意侍卫向安国公手里递了一把刀,定定地看着他。
安国公抖着手接过,闭着眼睛冲柳益的胸前砍了过去,柳益被绑着没法动弹,从肩膀到前胸被划出一道深长的口子,他惨叫一声,正想求饶时,安国公第二刀又砍了过来,就在此时,只听楚允正说道:“砍腿。”
安国公来不及多想,硬生生改了方向朝腿上看去,他抱着一刀砍死免得零星受罪的心,下手很重,眼见不死也要落下残疾,柳益又疼又绝望,顿时晕了过去。
安国公还想砍,楚允正摆摆手,道:“罢了。”
他知道这事从头到尾跟安国公府其他人都不相干,安国公是老臣,逼得太狠只怕寒了其他臣子的心,反正这两刀下去柳益看起来也活不了了,不如卖他个人情。
他慢慢说道:“逼父伤子,到底有违天和。安国公此举足以证明你对朕和宁王没有二心,但柳益做出这种无君无父的事情来,你难辞其咎,朕决定褫夺你的爵位,贬为庶人,柳家子孙三代不得出仕,柳益流放三千里外,即日起行。”
安国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像被刀割一样。早知道皇帝会开恩,刚刚就不该砍得那么重,儿子伤成这样只怕活不了几天。可话又说回来,如果刚刚不砍得那么重,皇帝怎么会开恩?他心里恨透了霍柔,要不是儿子迷上这个祸水,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变故来得太快,霍柔早已经看呆了,这会儿听说柳益不是死罪,连忙叩头谢恩:“民女替柳公子谢陛下天恩!”
她演技虽然好,但楚允正是深宫里出来的,怎么会看不出她根本不在乎柳益的死活?他看向安国公,淡淡地说道:“既然这女人愿意替柳益分担罪责,那就交由你处置吧。”
安国公握紧了拳头,一瞬间就决定了让她生不如死。
霍柔已经完全懵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一直在盘旋:这下真的全完了……
夜深人静,楚元寝宫的窗户被掀开了,两个身影钻了出来,身材高大的那个搂着娇小的那个,轻轻一跃上了屋顶,他们一路踏着偏僻处的宫墙,很快逃到了行宫外围。
看门的禁军被支开了,两人大摇大摆出了行宫大门,又走了几十步,暗夜里突然亮起了一点灯光——楚襄提着一盏玻璃宫灯站在阴影里,身后是一辆车几匹马,他轻声说道:“阿元。”
那两人正是楚元和阮宁,楚元一看见他就跑过去,欢喜地说:“太子,我要走了!”
“一路顺风。”楚襄扶了扶他的肩,跟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拿着这个,沿途有人接应,直接去玉门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