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晴柳眉一挑:“哦?这口气不小。”
孟珍儿依旧低着头,掩去唇边的冷笑,低声说:“五小姐讨厌我,我有自知之明,进宫后,想必你也不会想要我帮衬。”
江雪晴状若惊讶,稀奇道:“原来,你是怀着帮衬我的心思进宫的?不是想得皇上宠幸,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
雁儿听这话说的露骨,替自家小姐心疼起来,眼圈都气红了。
孟珍儿反倒冷静下来,抬眸直视对方:“嘴上说的再冠冕堂皇,入了名单的人,谁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我是,难道五小姐就不是?”
江雪晴清清冷冷道:“你不是我肚子里的虫,就不要用你的脑子瞎猜我的心。”
孟珍儿深吸一口气,又道:“五小姐现在看我不顺眼,可你要知道,进宫后,你我的敌人多的是,你一味的挤兑我,最终只会便宜了别人。明明可以双赢的事情,五小姐非要和我先争个长短吗?”
江雪晴的眼神逐渐冷下来:“怎么,你已经认定,只要进宫,只要我不加阻拦,你就一定能得皇上垂青了?”孟珍儿不语,她冷哼一声,语气加重:“凭什么,就凭你自称和我姐姐相似的一张脸?”
孟珍儿也不恼怒,淡淡道:“这么多天了,宫里也没消息出来,看来那天老赵说的,不过是安慰咱们的话,大小姐到底是追随先帝而去了。皇上既能狠下这个心,说明旧情不剩多少,没准怀有怨怼。如此,我的这张脸,五小姐的脸,是福是祸,是长处还是扯后腿的短处,还说不清呢!”
江雪晴沉默良久,点了点头,声音冷的如冬日屋檐坠下的冰棱,寒冷,尖锐:“好,孟珍儿,你的这番话,我记住了。”
孟珍儿见她笔直地走了过来,不言不语,和自己擦肩而过,不由急转身,叫道:“五小姐。”
江雪晴脚步一顿,她这才继续说下去,语气真诚:“我若是真的有坏心,就不会对你说这几句话,宫里的路不好走,大小姐便是孤掌难鸣的前车之鉴,你还不懂吗?我们本该是一条心的人。”
江雪晴没说话,没回头,径直离开。
从教习嬷嬷那边回来,江雪晴坐在榻上,执起绘有仕女图的团扇,慢慢摇了两下,似在沉思。
翠红捧上茶水,站在一边,不悦道:“表小姐是怎么回事?这还没进宫呢,她倒好,信心满满,觉得皇上一定会瞧上她,还动不动把自己和咱们大姑娘比较,哦——从前上赶着跟人家说她长的像大姑娘,现在又嫌弃上了,生怕皇上记恨大姑娘,会连累到她,未免想太多。”
江雪晴唇边泛起一丝幽冷的笑,依旧沉默。
翠红想了想,忍不住俯身,在主子耳边悄声道:“姑娘,表小姐有句话说的对,宫里是很久都没消息了,而且太后又要选贵女进宫陪侍,明摆着存了日后选妃选后之心。大姑娘……真的还在吗?”
江雪晴抬一抬眼睛,轻轻道:“喜冬进宫后不久,卫九也跟着回了太医院,他们从客栈搬了出去。”
翠红皱眉:“姑娘的意思是……”
江雪晴神色淡然:“那天,喜冬那样子,分明是要进宫闹事的,最后却是这结果,你说呢?”
翠红一点就通:“这样的话,那姑娘您——”
江雪晴用扇子掩住唇,笑了一笑:“宫里的人送来的名单呢?拿来让我瞧瞧。”
她要对付的人,岂止孟珍儿一个。
如果姐姐当真还在,如果无法把姐姐带出宫,那么,就让她亲自扫平一切碍眼的人,省的脏了姐姐的手。
*
平南王府。
老王爷久不到帝都,此次前来,所有家仆都站在府外等候,只见日头渐渐高升,阳光越发刺目,街道的另一头,终于扬起尘烟滚滚,大地都在震动。
老管家喜道:“来了,来了!”
晋阳郡主从椅子上跳起来,打起精神,果然看见一队人马飞驰过来,为首的都是日行千里的骏马,其中就有平南王的爱驹。
“吁——!”
平南王从马上下来,刚站稳,女儿便扑进他怀里。
晋阳郡主又哭又笑,把脸埋在他怀里:“您可算来了……”
平南王哈哈大笑,摸摸女儿的脑袋,细细打量一眼,朗声道:“小五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父王是时候替你找个如意郎君了!”
晋阳郡主飞红了脸,跺了跺脚:“叫您胡说!整条街都听见了,不准说了!”
平南王心情大好,只是笑。
晋阳郡主探头探脑的,问:“我三哥呢?”
平南王的脸便拉下来,冷哼:“在后头的马车里,说是水土不服,吃坏了肚子,起不来——当真一代不如一代,没用。”
晋阳郡主擦了擦眼泪,笑道:“是,还是父王最厉害了。”
平南王又是一笑,看着站满大半条街的家丁,道:“你们都先回去,等世子爷过来,本王先进宫,面见皇上。”
晋阳郡主本想自告奋勇,和他一起去,想了想,还是作罢:“好。”
平南王走后,家丁开始往府中搬东西。
又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双寿驾着一辆马车,姗姗来迟,向门外候着的老管家问过好,便撩开车帘,扶他家弱质纤纤的世子爷下来。
一直扶进门,才小小声道:“爷,差不多得了,老王爷已经进宫了,您不用装了。”
平南王世子全身无力,靠着他,慵倦道:“谁跟你装?一回到这地方,勾起无数伤心事,路都走不稳。”
双寿无语,摇头不止。
到了厅里,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忽然奔了过来,撞进平南王世子怀里,将他撞的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平南王世子容色惨淡,咳嗽两声:“慢点……丫头,你想撞死我?”
晋阳郡主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会,不确定的问:“真病了?不是你不敢见皇上,随便掰扯的借口?”
平南王世子淡然道:“我有什么不敢见他的。”
晋阳郡主伸出四根手指:“你被他揍过呀,比武场上三次,私底下一次,哇,你那鼻青脸肿的傻样,我还记得呢。”
平南王世子看了她一眼:“等我好了,第一个收拾你。”
晋阳郡主哼了声,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叫周围的人都下去,只留了双寿和碧清在里面伺候,然后笑嘻嘻道:“三哥,你可要快些好起来,我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平南王世子嗤笑:“就你?先把你自己嫁出去吧,还在作你的白日梦呢?再拖下去,快成老姑娘了。”
晋阳郡主怒道:“欠打!”
平南王世子眉一扬:“你敢!”
晋阳郡主气势弱了下去,恨恨道:“我好心好意给你介绍一门亲事,你……你却这样羞辱我,你混蛋!”
平南王世子懒洋洋地半坐半瘫在太师椅上,闻言一笑:“你能介绍什么好人家?”
晋阳郡主冷笑:“这次还真是顶顶好的人家,天底下没几人配的上的——罢了,我不与你说,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平南王世子吃力地端起一盏茶,慢慢喝一口,道:“一个小丫头片子,多想想你自己的事情,吃饱了撑的,干起媒婆的活……我劝你,还是趁早绝了你的小心思,当他的皇后有什么好?你没见先皇后的下场么?”
晋阳郡主嗤之以鼻:“那是江晚晴求死在先。”说着,便把江晚晴如何作死的,全说了一遍。
平南王世子皱眉,喃喃道:“竟有这事……”沉默片刻,他长叹一声:“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殒,太可惜啊……”
晋阳郡主不以为然:“这也是她一心想要的,如今得偿所愿,和先帝同葬一处,九泉之下,人家指不定怎么高兴呢,要你惋惜什么?倒是你。”
她蓦地抬眸,眼神扫了过去:“你现在尽管笑话我,以后我等着你千恩万谢来给我磕头,父王母妃不能替你解决的终身大事,就让我这个当妹妹的来。”
平南王世子好笑:“你啊,少闯祸就好了,省省罢!”
*
慈宁宫,西殿。
容定内殿不能进,这几天基本见不到江晚晴,倒是有一次,在院子里碰到进去找他小姑姑的福娃。
那孩子手里抓着一块玫瑰花糕,看见他,连连摇头:“小容子,孤是怎么教你的?你却没听进心里去,这就惹恼了我小姑姑——孺子不可教也!”
说罢,摇头晃脑的走了。
容定再一次后悔起留他一命,一失足成千古恨,古人诚不欺我。
这天,他正往后院走,半道上,前边一扇门忽然从里打开了,热腾腾的雾气从里面喷涌而出,乍一看还以为是厨房。
可那白雾和香气都是不同的。
宝儿额头上蒙着一层薄汗,看见他,叫道:“小容子,你来的正好,快去姑娘寝殿,帮我拿一把梳子来,我方才一乱,全给忘了——唉我说,你又不伺候姑娘沐浴,怎么也热的脸红了?”
容定低着头,目光盯着地上,嗓子微哑:“……姑娘不让我进内殿。”
宝儿不耐烦道:“姑娘不是真恼你的,她还说要替你安排好差事,叫你以后闲着就能享福呢。快去吧,就当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