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嬷嬷在旁说道:“绣了荷花,不是宛儿姑娘做给太后您的吗?”
李太后愣了愣,随即现出悲苦之色:“哀家命苦,没能养出个孝顺儿子,竟然连一条宛儿孝敬哀家的手帕,他都不肯放过,非要占为己有!”
*
秦衍之在帝都有自己的宅子,只是从前住王府,不常回来,如今也只是偶尔过来住一晚上罢了。
这一天,他刚到门口,从马上下来,一名红衣丫鬟便上前来,面带喜色:“秦大人,奴婢总算等到您了,我家姑娘有极重要的事,想和您商议。”
秦衍之身边不乏自动送上门的‘小姐’、‘姑娘’,听了只是一笑:“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红衣丫鬟字正腔圆道:“吏部尚书江大人的府邸,府上五小姐。”
秦衍之脚步一顿。
第22章
秦衍之这日出宫早,回府里换了衣裳,便按照约定,赶往北街的品泉茶馆。
刚到楼外,正好看见那天来找他的小丫鬟。
翠红走近他,向他行过礼,轻声道:“秦大人请随我来,我家姑娘在楼上雅间,等您好些时候了。”
秦衍之一边跟她走,一边笑了笑:“宫里有事耽搁了,让你们久等。”
翠红微带讶异地回头看他一眼,心想这位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可真是好性子。
从楼梯上去,一直拐到走廊最后一间,翠红敲了两下门,低低道:“姑娘,秦大人到了。”听到里面有人应了一声,便站到一侧,让开路,又对秦衍之道:“秦大人请。”
秦衍之推门进去。
翠红在他身后关上门,站在外面望风。
雅间临街的两扇窗子关着,隔绝了外头人来人往的喧嚣。
室内装饰典雅,除了桌椅棋盘等物之外,还放置了两扇水墨江山屏风,又用珠帘阻断通往屏风后的路。
一名身着雪白素衣的少女坐在桌边,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生的肤白貌美,眉眼总有些莫名的熟悉。
——像极了太后娘娘新接进宫的那位义女。
秦衍之拱手道:“江姑娘。”
江雪晴起身向他还礼。
这一低头,秦衍之才看清,她头上戴的不是发钗簪子,而是系着一条素净的白缎带,他沉默片刻,说道:“江姑娘穿的真是素雅。”
江雪晴看了看他,笑笑:“秦大人请勿见怪,长姐骤然离世,虽然皇上不让父亲和府里太过张扬,但我心里难受的很。一别经年,我竟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秦衍之道:“节哀顺变。”
江雪晴又是一笑,走到屏风前,转身面对他:“大人,我很想知道,皇上说姐姐忧思成疾,病逝于长华宫,追随先帝而去——这病是什么时候得的?是在先帝离世前,还是在皇上自北边回来后?”
秦衍之皱了皱眉,很快舒展开:“不知江姑娘何意?”
江雪晴淡淡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有所感思罢了。世道冷暖,生而为女子,当真太苦太苦了。”
她看住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字缓慢而清晰的道:“当年我有幸见过皇上来府上,当时他对姐姐,可真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后来姐姐迫不得已嫁给先帝,为的是什么,天知地知……”声音渐渐放轻,冷漠如冰:“……你知我知。”
秦衍之心想,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便没出声。
江雪晴移开目光,只看着两扇闭着的雕花窗:“秦大人,姐姐和先帝成了夫妻,之后念着皇上,便是不守妇道、水性杨花,念着先帝,又是见异思迁、不念旧情——在你们眼里,是不是这样的?”
秦衍之一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咳嗽两声:“这话从何说起?”
江雪晴笑意微冷:“其实今日请您过来,是因为有个人想见皇上。”
秦衍之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慢声道:“江姑娘,尚书大人……他知道您来这里吗?”
江雪晴看着他,目光清澈如水,只是那水却是极寒之地的:“当然不知道。父亲顾虑的太多,江家、他的前程……而我就不同了,我只想给我姐姐要一个公道。”
秦衍之叹了口气,开口:“江姑娘——”
江雪晴淡淡打断他:“今日想见大人的,并不是我。”
秦衍之一愣。
江雪晴用手撩起珠帘,唤道:“喜冬,你出来。”
*
平南王府。
今日难得没下雨也没太阳,灰蒙蒙的天,晋阳郡主叫人在园子里摆了瓜果小食,一边吃婢女剥好的水果,一边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对着树桩子丢飞镖。
消磨了大半天的光阴,有名小厮走了过来,将一封信递给碧清:“南边家里来的信,给郡主的。”
碧清点点头,叫他下去。
晋阳郡主‘嗖’的射出一支飞镖,问道:“信里写什么了?”转过头,对着另一名小厮道:“拿飞刀过来,扔着过瘾。”
那名小厮忙道:“是。”
如此,人走的差不多了,碧清答道:“回郡主,是世子爷的信,说是前段时间战事吃紧,走不开身,只得在封地祭奠先帝,如今战事稍停,王爷会带他尽快赶到帝都,朝拜新帝。”
晋阳郡主吐出几粒西瓜子,喜道:“来的好!皇上登基是大好的事情,那个才几岁的小毛孩子,怎能当皇帝——”
碧清赶紧出声:“郡主!”
晋阳郡主哼了声,满不在乎:“我偏要说,凭什么这么多年七殿下苦守北境,那小屁孩子坐享其成?”说罢,又叹一口气:“可他称帝后,我想见他就难了,太后不召见我,他也不理我,我正在愁怎么找理由进宫呢——这下好了,爹和三哥来了,他们总能带我去的!”
碧清笑着颔首,又想起什么,感叹道:“这一会儿的功夫,王爷就变成皇上了……”
晋阳郡主挑眉一笑:“那又怎样?他是王爷,我就当王妃,他是皇上,我当然就要当皇后!”
碧清见周围没人,笑道:“郡主身份尊贵,和皇上是自幼的情分,皇上和咱们老王爷又交好,只要让王爷替您开这个口,哪儿有不成的?”
晋阳郡主嗤笑:“你呀,凡事别总想着靠别人,这怎么能行?靠自己才是真本事!别当我不晓得,这先帝才刚入土呢,多少人开始打皇上的主意啦?家中有适龄女孩儿的,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法子送进宫,我知道她们想干什么。”
碧清问道:“什么?”
晋阳郡主冷笑:“先帝刚去,皇上不至于立刻选秀,如果能把自家闺女孙女送到太后身边,趁这一年半载的培养出感情,以后可不就方便了。”
碧清道:“这也不是容易的。太后娘娘——”
晋阳郡主长叹口气,有些烦躁:“太后娘娘耳根子软极了,又是菩萨心肠神仙的好性子,说动她一点儿都不难。”
碧清心想也是,沉思一会,又道:“皇上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眼的。”
晋阳郡主转过头,目光如飞刀射向她:“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在说我入不了他的眼睛吗!”
碧清连连叫苦,跪了下来:“郡主,天地良心,奴婢怎会这样想!”
晋阳郡主看也不看她,一手支着头思索:“江晚晴刚去,他没心情见我,也是情有可原……唉,你说——”她抬了抬手,叫碧清起来,犹豫道:“江晚晴那事儿,跟我向皇上告状,没关系吧?”
碧清站起身,不假思索道:“那怎会有关系?是江姑娘自己说的,叫您把她的话,全说给皇上听,非要计较起来,难道不是她把自个儿给作死了吗?”
晋阳郡主点头:“对,就是你说的这个道理。”她望向天际,发了会儿呆,唇边溢出一声叹息:“你说她到底有什么毛病?我从没见过像她这样刻意找死的人。”
碧清随口道:“许是真的深爱先帝,生无可恋了呢。”
晋阳郡主又哼了声:“她也是,那些人也是……从前先帝在的时候,一个个的都想送女儿进东宫,皇上不讨圣祖爷喜欢,除了我和江晚晴,几乎没人惦记他,现在他当了皇帝,一个个又都瞄上他了,全是墙头草。”
碧清讨好道:“是,只有郡主从一而终,对王爷一心一意。”
晋阳郡主见下人把飞刀拿了过来,随手拿起一柄,扔了出去,刀尖扎进木桩,她笑了起来,拍拍手:“好了,跟我出去一趟,咱们去庙里,给江晚晴上柱香,回头烧点纸钱,我和她两不相欠,接下来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碧清跟在她身后,问道:“不知郡主有何打算?”
晋阳郡主两手一摊:“老办法,撒钱。”她瞄了碧清一眼,轻飘飘道:“你想法子买通个慈宁宫的人,花多少价钱不是问题,但一定得派的上用场。我要了解太后娘娘的习惯,才能投其所好。”
碧清道:“郡主真是聪慧。”
晋阳郡主停住脚步,双手环胸:“上回你坏了事,不过挨了我一个巴掌,这次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再出什么差池……喏。”她反手一指插满了飞镖飞刀的木桩:“下次你给我站那儿,头上顶着苹果,我来射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