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归期未定,还要在大师姐手底下讨生活,庄奕不想得罪大师姐。
当然,他也得罪不起。
这是个残酷的事实。
庄奕黑着脸走了,八哥啾啾在他头顶飞来飞去,见人就叫,“云客来,云客来。”
阳城不小,但也大不大哪儿去。一个年轻少女带着两个更年轻的师弟师妹生活,分外惹人注意,这阳城就没有不知道她们的,尤其在谢婉快准狠的解决了几个赶欺上门的波皮无赖后。
“庄小子啊,”有认识的人看了一眼他头顶的八哥,“又去云客来啊?”
庄奕看了看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就是有些眼熟,含糊的叫了声叔,点了点头。
那人叹了口气,庄奕觉得他砍自己都眼神很奇怪,偏那人又不说,转身走了。
没走几步,庄奕听到那人和身边人低低的交谈声。
“谢娘子一个人带着弟妹生活,也太苦了些,她那个妹妹还好,弟弟不是个会心疼人的。”
那人边说还边摇了摇头,显然是想起来刚才庄奕的样子。
“可不是,她弟弟是个游手好闲的,还花着家里姐姐赚的血汗钱,天天往云客来跑,云客来是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去的吗?”
“可怜了谢娘子大好年华被拖累……”那人一声叹惋。
人渐渐走远,声音再也听不到,庄奕忽然一伸手把八哥啾啾抓了下来,狠狠揉了两下泄愤。
什么游手好闲,什么拖累,是他想的吗?
分明是她管得太宽!
庄奕都不知道这个大师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分明……就没有。
一副天生冷淡万事不挂心的样子,偏偏极有本事,把他俩拘在这阳城出不去,不游手好闲能干嘛,计划好好的连第一步都卖不出。
想想这憋屈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庄奕连□□八哥啾啾的精神头都没了。
“嘶──”庄奕抽了口凉气,手一松,八哥啾啾挣了出来,临走前又狠狠在他手上啄了一口。
庄奕低头看他被咬伤的手心,伤口不大,却咬的极深,登时血就冒了出来,显然这色鸟是下了大力气的。
庄奕气急,这色鸟没良心,他天天供它吃好的,结果不但告他状还咬他。
“你给我站住!”庄奕一挽袖子,再不教训教训这色鸟它能上天!
“混蛋,混蛋,”八哥啾啾边飞边叫,一边还躲着庄奕的追捕。
也不知道是在大师姐身边待久了还是天资异禀,庄奕竟然一时捉它不着。
少年追着一只八哥在大街上奔跑,一时竟成为街上一景,行人无不侧目。
……
再说另一边,庄奕带着啾啾走后,容丹巧目送他离开,然后纵身一跃,翻过墙头,轻巧落地。
水榭里,谢婉睁开眼,和唇色一样颜色浅淡的眸子暗含不悦。
少女踏水而来,衣袂飘飘,宛如仙人,几个起落间落到水榭之中,裙摆服帖落下,少女垂眸对着美人榻上的人行礼,“师姐。”
“……什么事?”许久后榻上才传来冷淡的声音。
第66章 如此同门(二)
水榭布置清雅, 外面流水潺潺, 微风吹来,带起四角的冰盆的凉气。
榻上慵懒卧躺的人颊侧碎发被凉风拂动,低垂的眼眸尽显冷淡。
容丹巧却是早已习惯她这般模样, 因着功法缘故,师姐感情淡薄,即使奉师命照顾他们,可也没有多亲近。
她垂首立在不远处, 不敢抬眼去看她,她眼中的感情太过复杂, 怕被师姐窥见, 难以解释,哪怕师姐极有可能不会过问。
“师姐, 我接受了威远镖局当家的邀请,替他们走一趟镖。”
她垂在腰侧的手不安的动着, 不知为何, 师姐多年来从不让他们两人出阳城,每每二人撒娇也好,佯作抱怨愤怒也好, 一对上师姐眸色浅淡的眼睛,总会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仿佛他们的心思都被了如指掌。
“为何?”
半日或者一瞬, 清冷无波的声音响起, 容丹巧却大喜过望, 她强忍着喜悦镇定道,“师姐照料我和师弟二人辛苦,师妹已经大了,武功也有小成,一来想为师姐分忧,二来师妹认为自己应当出去历练。”
她抬头殷切望着榻上的师姐,美目盈盈如含秋水,这些借口她都用烂了,可师姐从来不在意,这还是第一次给她回应,以往不是直接将她赶走就是无视她。
谢婉只静静看着她,双目平静,如同阳城外平静秀美的碧波湖,静静看了片刻,就在容丹巧以为这一次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师姐薄唇轻启,偏向清灵的声音从中吐出,“去吧。”
“真的?!”容丹巧几乎不可置信,质疑的话语脱口而出。
而师姐却又重新躺回榻上,闭目不语。
容丹巧只能看到她窈窕的背影曲线优美,她心知这是师姐突破之后的后遗症,每次突破后总有一段时间疲倦异常,具体表现为嗜睡。
师姐所练的据师父说是本门至高武学,然而从它传下来有不下两位数的前辈练过,大成者却几乎没有,无一不在中途陨落。
究其原因,莫过于此功法入门难,一旦成功之后修行路一片坦途,唯有一个瓶颈最难,不过即死。
然而所有前行者都倒在了那里。
容丹巧不知道师姐会不会也陨落在那里,但她下意识的觉得不会。
这位莫名出现的师姐,资质奇高,哪怕她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未曾见过比她更高的,再对比她的修行速度,怕也是历代修行《无情诀》的最快者。
她心思繁乱无章,既有目的达成的喜悦,又有大仇得报指日可待的激动,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如她对师姐的感情,既怨怼又感激。
她慢慢的退了出去,却在准备脚尖一点飘出水榭之时,顿住片刻,陇作一团的眉毛显出她纠结的心思,“师姐……如果、如果可以……师姐尽量不要让小师弟出阳城。”
她知道师弟若是离开,将会在江湖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他从来不是外表那样的乖巧单纯。
毕竟……骨子里流着那位的血。
水榭一片寂静,只有轻纱曼舞的细微声音,她有些失望,却又有果然如此的感觉,脚尖一点,踏水而去,身姿袅娜。
凉风阵阵,角落里的冰盆渐渐融化,带来清爽凉意,榻上的人翻了个身,长而轻薄的宽袖又遮住半张脸。
“麻烦。”
轻而淡的声音响起,若有若无。
……
天上居。
容丹巧从谢府出来直奔此处。
一推包厢大门,呛鼻的脂粉气扑面而来,容丹巧早有准备闭气,就算如此,依旧一脸嫌弃。
门内一片靡靡之音,缠绵悱恻的琴音不断,薄纱披身的妩媚女子翩然起舞,锦衣少年左拥右抱,手执酒杯,双眼迷离。
但即便如此,推门的声音依旧使他目光犀利望去,只一刹那,看清来人,少年又放纵自己沉醉下去。
容丹巧在门口立了一盏茶的功夫,仿佛较劲一般,少年叹了口气,推开依偎在他怀里的娇俏少女,“你们出去吧。”
少女不依,靠在他的胸膛,嘟嘴道,“公子是不喜欢澜娘了吗?”她看了一眼门口站在的人,挑衅一般在少年胸口蹭了蹭,“澜娘别无所求,只愿能与公子多待一刻钟。”
少年挑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沿着她腰侧曲线暧昧滑动,声音轻柔如同情人的私语,“乖,出去吧,本公子晚上再找你。”
澜娘见好就收,天上居的美人最知分寸,知情识趣,在少年下巴上轻轻印上一个胭脂印记,娇笑着退了出去。
容丹巧往旁边避了避,师姐向来不染胭脂,而她也不是前世那不知世事的刁蛮少女,一心向武,才发现自己竟不适应那般浓烈的胭脂味道。
澜娘低眉垂眼离开,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容丹巧。
容丹巧讥诮一笑,不过逢场作戏。
少年捡了粒花生米往上一扔,仰头接住,见她进来,直接问道,“你师姐可同意了?”
他估计大约是同意了,不然她也没心思去嫌弃他。
容丹巧寻了个没用过的茶盏,倒了杯茶,递到嘴边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方有心情开口,“同意了。”
想到这,她被败掉的愉悦之情终于又回来两分。
“当真?”少年也就是威远镖局的当家韩远涯也动作一顿,花生米落入掌心,诧异看来,“真的同意了?”他虽是那般猜测的,但真没报太大希望。
韩远涯初初接掌威远镖局,正需要自己的人手帮忙,容丹巧是他物色良久的人选,虽不愿加入威远镖局,但也可合作,韩远涯很满意。怎奈有个拦路虎,迟迟不能说服她的师姐,一再耽搁。
容丹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错,师姐答应了!”
她这会儿不再嫌弃韩远涯身上的脂粉味,特意坐的远远的,主动起身,在房间里踱步,“我们要快点启程,明天一早便赶路。不,最好今天就走,我没什么好收拾的,可以直接离开。”
韩远涯眨眨眼,几乎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刺激,有些不正常了,哪里用得着那么赶。
哭笑不得道,“你不是还有个师弟吗?不用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