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川看着乔妧一脸懵懂的模样,想了又想,说:“这种鸟只有苗疆才有,而且只有巫族长老以上的级别才有办法驯化,怎么会无缘无故,到了金邺城?”
      费宝儿和何新都低下头,不敢去沈青川。
      乔妧已经预料到这鸟肯定会泄露白狐的身份,所以刚才那么一说,如今听到沈青川的话,后背已经冒出细细一层虚汗。
      她面带惊恐的问:“难道是那个刺客,是巫族某个长老的人?之前神女是被他控制了,而那个刺客如今已经潜入了金邺城?”
      她这一番话全是急智。
      却恰巧说的有几分道理。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苗疆的巫女几乎是万人之上,号召力至高无匹。
      有人信服,就自然有人存有异心。
      如果真如乔妧所猜测,刺客是某个觊觎巫女之位的长老所派,一切倒是说得过去。
      神女一直由巫女教养,如果神女消失,巫女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那个奸细,极有可能就是某位长老。她与魏国里应外合,一起导演了这一出好戏。
      一旦沈青川制住那位高官,化解了灾难。
      那现任巫女,就可以继续稳坐目前位置,那长老岂会愿意。
      派出刺客来救助,倒是合情合理!
      沈青川很快就梳理完这这一切,脸色也平静下来,他说道:“这鸟既然认了你做主人,你就继续养着吧,不过别让外人看见!”
      乔妧见他神色,知道自己是歪打正着逃过一劫,忙点头应允。
      两人相携去给沈安谟和崔王妃拜年。
      崔王妃已经病得人事不知,估计也没多久好活了!
      而沈安谟自从知道是自己亲手端了十碗毒药送给心爱的绿珠后,整个人精神就垮了,以前虽然瘸着不管事,那也是打盹的老虎。
      如今,是一只真正处在风烛残年的病猫了。
      他只是略略跟沈青川说了两句,便挥手叫他们退下。
      出了沈安谟院子时,沈青川回头看了身后那个在正午的阳光下,依旧显得阴沉沉的院子一眼,没头没脑的说道:“到底谁比较重要呢?”
      乔妧看了一眼他略微哀伤的神色,知道他其实是在自言自语。
      可是她忍不住还是回了一句:“人们总是惦记已经死去的,却从来不想想,最重要的,是珍惜当下!”
      沈安谟一直沉浸在绿珠的死亡之中,多年来,父子情分疏离,将沈青川扔给崔王妃教养,从没有想过,如果真的爱绿珠,更应该将她留在这世间唯一的骨血好好抚养成人。
      好好活着!
      这才是对死去的爱人最大的告慰!
      彼时,乔妧根本不能理解北靖王沈安谟的行为。
      直到很久以后,她揭开了掩盖在王府之上,一层更隐秘的面纱,才渐渐理解了沈安谟的从前的种种。
      民间有俗语,初一儿,初二郎。
      意思是初一是儿子给父母拜年的时候,初二则是女儿女婿回岳父岳母家拜年。
      因为大年夜乔妧受了伤,楚明微下了旨意,免去她再回宫中奔波,沈青川这个便宜女婿自己去见了一圈礼,领回来一大车的赏赐。
      乔妧则是在王府过了清静的一天。
      初三一大早,王夫人就上门来拜年了。
      乔妧被费宝儿从被窝里拔出来,匆匆梳洗一番去前厅接待。
      她顶着脑门上的涂着药的伤疤,一坐就是一上午,竟然连上个厕所都要挤时间。
      年夜饭上,大家可都看的分明,陛下对这长平公主的关切,是实打实,不似伪装,上行下效,她们怎么着也不能得罪公主。
      乔妧看着来往穿梭的客流,一阵头大,她突然有些后悔了,应该留着崔王妃的,至少有她在,这些迎来送往就不需要自己来劳神了。
      初三能登门的,都是朝中重臣的女眷,因为她顶着公主的封号,因此她们才主动上门拜访,想要拒绝接见,是万万不能的!
      你见了兵部尚书的夫人,却不见户部尚书的夫人,这如何也说不过去。
      接了一天的客,乔妧脸都快笑僵了!
      晚上沈青川回房时,发现她已经抱着被子睡熟了!
      他今日从宫中出来,就被同僚拉去一起饮酒。
      年节底下,又不上朝,是难得的清闲。
      这样的日子,宴饮狎妓,只要不是太过胡来,御史台的那帮老头子都会视而不见!
      辛辛苦苦了一年,还不允许稍做放纵吗?
      沈青川也被拉着坐在脂粉堆里,好不容易才甩开那些脸皮极厚的八爪鱼。
      衣服上染了不少香粉味道,他也刻意没换,有意想让乔妧醋上一醋的,想不到她居然已经睡着了!
      他只得去浴室洗漱,换了一身贴身的衣服,在乔妧身侧躺下。
      很快,那个小人儿就如前两天晚上一样,左滚右滚,将他当成人形抱枕,头靠在他肩膀的位置,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
      沈青川低头,恰好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淡淡阴影。
      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上面覆着一小片柔软的轻纱。
      他觉得喉头有些干,身体也很燥热,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压下那股躁动的气息之后,耳中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如同催眠曲一般,他竟然也这样睡了过去。
      他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的。
      睁开眼一看,外面天色才刚刚擦亮。
      乔妧正站在床边,轻手轻脚的换衣服。
      屋内只有一盏黯淡的烛火,她后背优美的弧线展露无遗,如同上等的羊脂美玉,泛着莹润的光泽。
      沈青川问:“你不是最爱睡懒觉,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乔妧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赶忙裹好自己的衣服说道::“我今天要出去拜年!”
      沈青川皱眉:“你出去拜年?”
      印象里,她好像没有与哪个夫人走的近,再说,她身为公主,只要等在家里接受别人的拜会即可!
      乔妧忙回:“嗯,有几户人家确实要去一下!”
      反正也没说,到底是哪家。
      “可是现在天还没亮呢!”
      乔妧回得理所当然:“早去早回啊!”
      她生怕沈青川再问,匆匆穿好衣服就开溜。
      费宝儿、高进和李魁也被她全部带走了,只有何新,因为要处理一些事情,就留在了府内。
      沈青川有些发怔。
      看到乔妧兔子一般飞快跑走的时候,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一天,所有来府上拜年的女眷都被告知,长平公主出去拜年去了。
      至于去了谁家,做奴才的怎么能过问主子行踪呢?
      然而整个金邺城,没有听说长平公主到底去了谁家!
      沈青川不得不接待完男宾又接待女宾,只恨自己不会分身术。
      他后牙槽有点痒。
      终于知道早上为什么会感觉奇怪,乔妧哪里是去拜年,明显是脚底抹油,直接开溜了!
      乔妧躲去了乔宅。
      宅子本来就不大,这样的年节下,大家都回去过年了,只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还在。
      一个叫袁璟,一个叫王平。
      还有一个仆妇李三娘。
      几人见到乔妧一行人过来,都十分意外。
      本来冷清的院子顿时热闹起来,袁璟、王平和李三娘,都是熹贵妃留给乔妧的人。
      几人之前也见过几次,他们知道乔妧的性格,因此并不拘束,院子虽比王府小了许多,却别有一番寻常人家的热闹气氛。
      这才是真正的过年嘛!
      听着吵吵嚷嚷的人声还有外面偶尔传来的鞭炮声音,闻着空气里飘荡着的热乎乎的饺子味道,乔妧恍惚回到了前世。
      前世,每到过年,一家人就会团聚在一起,吃着饺子,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吐槽一边看得兴起。
      那些热乎乎的温暖,此生恐怕永难再有了!
      早上起得早,闹了一上午就没什么精神,乔妧吃过午饭,准备回房间补个觉。
      刚推开门,她就感觉到异样。
      她心头一紧,退后两步想要呼救。
      可是已经迟了,她的嘴巴被一个冰凉的手掌捂住了!
      乔妧大惊失色,双手并指就要去点身后人的穴道。
      耳中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妧妧!”
      乔妧怔住了,忙挥舞着手示意身后那人松开自己。
      “白狐,你能别这么神出鬼没吗?会把人吓出心脏病的!”
      她一边埋怨,一边转身。
      然而她的眸子很快就瞪大了。
      一身男装的白狐身形狼狈,青色长衫的胸口处,从内往外,晕开大片的血迹,他的脸色白中泛青,嘴角苍白,如同即将枯萎的花瓣。
      然而他的眼里晕着笑意,如同采撷了漫天星光装入其中。
      他的语气犹如低喃:“妧妧!”
      乔妧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心里慌乱极了,忙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是被谁伤成这样?都这样了,怎么不好好养伤,还要东奔西跑,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她的问题一大串,然而白狐一个也回应不上来。
      只是用一种痴痴傻傻含笑的目光看她。
      “神女受了很严重的伤,不肯在苗疆养伤,非要来金邺城,我们都拦不住,还请公子你多加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