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和丫头有顾鸾撑腰,背都挺直了些。
这三人分明是一伙的,周月上冷笑起来。见惯了宫里女人绵里藏针的斗法,眼前的三人那点子眉眼官司她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自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好意我自是会领,但若是恶意,我是万万不能忍的。”她面露痛苦,捂着肚子,“你们玩吧,失陪了。”
看她的样子,应是又要去茅房。
拉死才好。
顾鸾心想着,面带讥笑。
不想那捂着肚子离开的人回过头来,大大的眼神凝视着她,“常人都道闹肚子难忍,我今日深有体会,只觉得肚子已拉得空空如也。看妹妹腹大如鼓,想必不常进出茅房,令人好生羡慕。”
顾鸾气得半死,这粗野的丫头,又笑话自己的身材。她脚一跺甩着帕子进内院,心里诅咒着,那死丫头拉死在茅房才好。
周月上自是不会如她所愿,知道自己闹肚子是人为后,哪里可能忍耐。她从茅房出来后,让耿今来重去开一份止泻的方子。
耿今来有些疑惑,因为她还有要求。她要他另开一份药,药材她一一说出,并且要求焙干磨成药粉。
“少夫人,你要这药做什么?”
“当然是礼尚往来,别人赠我泻药,我以德报怨,哪愿他人再受我这般腹痛泻下之苦。”
耿今来似乎明白过来,“你不是吃坏了肚子?”
她斜一眼,这耿小子好歹也是从皇宫里混过的,怎么如此不知事,“哼,没听过闹肚子还要等几天。若真要闹,我吃第一口肉时就应该闹起来。”
“何人所为?”
“人我已弄清楚了,你只要依我说的做便是。”
她神秘一笑,挑着眉,用手指比嘘。
耿今来看了一眼内院方向,低头出门,又被她叫住。
“你到外面买些吃的。”
问题肯定是出在饭菜上面,而且药应该是只下在她的饭碗中。为了安全起见,她暂时不能吃顾家的饭。
耿今来走后,她进了屋。
顾安幽深的眼神望过来,似在透着她,不知看向何处。
她被那目光一惊,下意识地低头。眼神左右瞄着,寻到一个凳子,迟疑地坐上去,其实她更想躺着。
这一世,真是命苦。
身体不舒服还得硬扛着,连个躺着歇会的地方都没有。
现在药效上来,倒是没有之前那样总想往茅房跑。这半天折腾,她有些脱力,想想自己历经两世,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种罪。
她撑着身体站起来,慢腾腾地走到床边。
“我想歇会。”
漆黑的大眼珠子盯着人看,透着那么一点可怜,还有一丝委屈。
顾安闻言,起身。
她心头大喜,也不顾他要去哪里,自己掀开被子就缩进床尾。一沾床,舒服得直叹气,还是躺着舒服啊。
顾安走到房门外,上了耿今来的那张小床。
耿今来回来一看,当场愣住,主子怎么睡在外间?
他一探头,就看内室床上鼓起的被褥,心知大床被少夫人占了。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自家主子何等尊贵的身份,屈身顾家已是够委屈,还得给别人让位置。
“少爷。”
顾安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摆摆手,“我无事。”
耿今来一个大男人,险些红了眼眶。忙掩饰地把东西一放,收拾收拾开始煎药。都怪少夫人,不光指使自己干活,还欺负主子。
想着想着,心里生了怨,骂自己为何要听她的话。
周月上可不知道被耿小子埋怨上,她一觉睡到下午,腹中唱空城计才醒过来。一醒来就闻到药味,趿鞋下地。
外间,顾安在喝药。
看到她,耿今来别过脸去。
“今来,我要的东西买来了吗?”
“在那。”
东西放在桌上,她走过去,拿起那纸包打开闻了闻药粉的味道,“药没错,今来办事越发的妥当,我甚是欢喜。”
耿今来原本还憋着气,被她一夸,鼓鼓的气泄得干净,偷偷地瞄自己的主子。见主子脸色平淡,应该丝毫没有介意,放下心来。
周月上闻着药味,道:“穷苦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节约口粮,宁愿少上茅房。我们家穷,自然会用此法。所以这方子我是从父母那里听来的,并不稀奇。”
她这是解释自己一个乡下丫头为何知道药方子。
原身的父母知不知道这个方子她不清楚,反正她当皇后时常爱听太监宫女们凑趣说话。那些小太监们,不乏出身贫寒之人。
所以事是真事,却不是原主身上发生的。
顾安没有作声,耿今来当然不会提出什么疑问。
她乐得把此事揭过去,朝耿今来招手,“这事还得麻烦你,鸾胖子害我拉肚子,我不回礼岂不显得我这个做嫂子的不知礼数。”
鸾胖子?
耿今来嘴角抽抽。
少夫人这外号取得真够贴切的。
他偷偷看一眼自己的主子,主子脸色依旧平静,但眉眼舒展缓和,看得出心情不错。他跟着高兴起来,这一年多,主子都未开怀过。
或许少夫人真是主子的福星。
若不然,哪能一冲喜就冲好了。
为了主子,他什么事都愿意做。
“少夫人要我怎么做?”
“简单,找机会把药下到她的饭菜中。记住,每顿都下。”周月上看着他,她知道他能做得到。一个将来能统领百万大军的大将军,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耿今来迟疑一下,看向顾安。
见主子未反对,点头应承。
第8章 皇叔
顾安喝完药,耿今来端着药碗出去。
“要不我扶你出去透透气?”
周月上说着,人站到床前。
从她的视线往下看,是他长长的睫毛以及高挺的鼻梁。白玉般病态的肤色,还有略显苍白的薄唇。五官精致,如瓷雕玉刻,脆弱易碎。
世人都道百城王手腕雷霆,却不敢私议他罕见的俊美长相。
前世里,他们仅有的几次见面都是在宫中重大场合之时。他左右跟着亲信坐在椅子上,遗世超然,神情冷漠。
隔得远,她从未瞧真切过,只觉得他寡言少语极不屑与人说话。便是面对恭仁帝刻意的讨好,亦是容色淡淡。
美貌的男子,总是令人心生向往。越是冷若冰霜,越是有女子心生爱慕。阖京上下,暗恋百城王者不在少数。然而百城王不恋女色,不光没有娶妻,连红颜知己都没有。
世人看他,无不仰视。他在云端之巅,高不可攀。又犹在山薮间,神秘莫测。
彼时的她,与恭仁帝一样,恭敬地唤他皇叔。
而今,他是自己的相公。
“相公。”这两个字在她唇舌之间打着转,似琢磨般的呢喃。听在耳中,别有一番难以言喻的涟漪,刮在心口,泛起异样。
“出去坐坐,你看可好?”
她又问一遍,这一次顾安终于正眼看她。
那长长的睫毛掀上去,底下是一汪深潭。
瘦长的手伸出来,她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去扶他。他已下床,身体轻靠着她。她的鼻端之间,有药香萦绕。
春日的暖阳总是那么的令人觉得舒适,就算是开始西斜,那金色的余晖也让人心怡。耿今来看到他们出来,略一怔神。很快进屋搬凳子,铺上软垫。
然后又进屋拿出一件披风,搭在顾安的身上。
倒座房那边,有下人在走动。周月上已摸清楚,住在倒座房的是两家人,一家是门房和他的妻子,也就是厨房的那位王婆子。另一家是顾师爷的长随和顾夫人身边的婆子。
万陵县的大户,放在京中连小户都算不上。这样人家的下人,几乎都是一家子的多。比如说顾鸾身边的丫头,就是长随的女儿,而顾夫人身边的丫头,则是王婆子的女儿。
两家自是有儿子的,儿子都在外头,据说是安排在顾夫人娘家的酒楼里。
府中唯一无依无靠的下人,就是厨房的那个打杂丫头。
周月上眼睛尖,认出那走动的下人正是厨房的王婆子。王婆子可能是回屋取什么东西,眼神不停地往他们这边瞄。
府里的下人们大多极少见到顾安,免不了有些好奇。何况还是差点病死又活过来的人,那更得多看两眼。
“王妈妈。”
王婆子吓一跳,看着笑吟吟的周月上,觉得脸颊还疼。这个乡下丫头不光能吃,还有一把子力气,那巴掌打得人生疼,她到现在还觉得脸火辣辣的。
还没等她避开,周月上已走到面前。
“王妈妈,这是要去准备晚饭吗?”
“是。”
“王妈妈是知道的,我今天闹肚子。要是晚上吃了妈妈做的饭,又闹上了,那该如何是好?”
王婆子脸色一变,眼神有些躲闪,“大少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是说要是我今天吃东西后还拉肚子,那么我就怀疑是你存心报复我,在我饭里下药。”
“你血口喷人!”
周月上冷冷地笑着,大眼盯着她。她被看得心里发毛,汗毛跟着竖起来。这死丫头,眼睛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