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我进宫面圣,听陛下的意思,对此女颇为看重。若是不假,此女过段日子就会进宫为后。到时候,咱们婳姐儿就得另觅姻缘。”
“圣意难测,陛下虽是咱们苏家的外孙,但他是天子,君臣有别。婳姐儿的事情,咱们先静观其变,暂且不提。且说说这位胡小姐,我刚才瞥了一眼,惊为天人,长得太过出众。”
苏太傅进宫一事,苏老夫人是知道的,也知道陛下没有迎婳姐儿为后的打算。按她的意思,婳姐儿为不为后都可以,她有过一个当皇后的女儿,自是知道就算是尊贵如皇后,也有许多常人看不见的苦楚。
但是老爷似乎并没有甘心,她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什么。
要真是陛下对胡小姐倾心,执意立为皇后,他们苏家是臣子,只能恭从。她就怕老爷会做些手脚,到时候事情不成,还惹得陛下与苏府离心。
那姑娘长得倾国倾城,她觉得很难改变陛下的心意。
倒不如劝劝老爷,此事就此作罢。
苏太傅听了她的话,深深看她一眼。
“先前我心里纳闷着,陛下没道理非一个乡野出身的女子不娶,你这一说,我倒是能理解。男人重色,陛下亦不例外。”
她的说法,苏老夫人并不赞同。天下男子,也并非全是好色的。陛下为人冷清,以前当皇子时就是独来独往的性格,并不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
“老爷,陛下不是寻常的男子。以前娘娘在时都常与我提起,担心陛下不近女色,将来难免孤冷了些。依我看,他对定国公府的姑娘情份不一般。咱们的婳姐儿,应该早些另做打算,我看顾大人的公子就不错。”
苏太傅脸还是沉着的,觉得自家夫人有些妇人之见。
“此事我心里有数,你放心,我不会触怒天颜的。你刚才说那胡小姐长得很是出众,比我们婳姐儿如何?”
在苏太傅看来,满京中的姑娘,论长相和才情没有一个能与自家孙女相提并论的。那胡小姐一直长在乡下,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就算长得好看些,性情和才情哪里比得过婳姐儿。
“老爷,说句自贬的话。咱们婳姐儿长得是不错,但是与那胡小姐一比,就像云彩和霞光。前者虽然瑰丽,但并不罕见。后者不仅难得一见,且有石破天惊之美,非云彩能比。”
苏太傅被她的话给惊住,霞光之美,那是何等的相貌?
苏老夫人见他皱着眉,略叹了一口气,问道:“不知老爷可还记得当年的沁妃?”
沁妃之美,堪比日月光华,天姿绝色。
刚才苏太傅听到霞光之美,已想到那个红颜薄命的女子。
“你的意思是胡家那个姑娘,样貌比得上当年的沁妃?”
苏老夫人点点头,“她们二人,长得极为相似。而且胡小姐的气度,要是不提她是在乡野长大的,谁也看不出来。我一见之下,都仿佛见到咱们家娘娘,那能身的气派婳姐儿比不上。”
苏太傅心一震,长得相似?陛下选中的皇后与他父皇生前的宠妃长得相似,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爷,她们还在园子里,你去看看便知我绝无虚言。”
苏太傅沉着脸,立马转身。
他立在一隐秘处,远远地看着园子里四位姑娘。一眼看去,就能看到那仙姿迭貌的姑娘,在她的身边,自家的婳姐儿已是黯淡无光。
夫人说得没错,确实长得像沁妃。
而且姿仪从容优雅,比起婳姐儿毫不逊色。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动声色地离开,回到苏老夫人的院子子里。苏老夫人已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靠坐在小榻上,闭目假寐。
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
“如何?”
“你说得没错,长得确实像沁妃。”
他坐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小口地品着。心里转了七八个来回,琢磨着此女会不会与沁妃有什么联系。
当年常家送人进宫,他们是知道的。
包括沁妃的来历。
沁妃是增州人氏,增州是常氏一族的祖籍。沁妃的父母是常家没出五服的族人,因当年常妃的大哥回祖籍省亲,打眼看到了颜色出众的沁妃,弄回京中。
彼时常妃在先帝面前,没什么恩宠,一直想寻助力固宠。
恰好沁妃入了眼,没多久就送进了宫。很快就得到先帝的宠爱,短短几月,从美人到妃子,荣宠不衰。
自从得了沁妃,在先帝眼中,后宫佳丽都失了颜色。
沁妃病死的时候,先帝消沉了许久。因为娘娘在沁妃生前多有照顾,连带着先帝将娘娘高看了一眼,对娘娘格外爱重。
算起来,沁妃香消玉殒时,陛下已经记事,应该会记得一二。就是不知陛下有没有看出来,胡小姐长得像沁妃。
还是已经看出来,依然执意立为后。
“你说,长成那样哪个男子不心动?陛下也不知还记不记得沁妃的样子?”苏老夫人说着,看了苏太傅一眼。
苏太傅眉眼不动,想了想,换了一身衣服进宫。
晏桓已听到暗卫来报,说今日周月上在苏府做客。一听外面的太监说苏太傅觐见,心里就有了底。
必是为了月上而来。
他挥了一下袖子,太监就把苏太傅领了进来。
“陛下。”
苏太傅行了君臣之礼,晏桓让他平身后,他恭敬地立着。
“苏爱卿来得正好,朕刚想与你商议一下册立皇后一事。”
“陛下,臣也是因此事而来。不瞒臣说,今日胡小姐在府中做客,臣不巧遇上,见到了胡小姐。一见之下,臣是大惊失色。”
晏桓眼一眯,但凡是见过沁妃的人,都会吃惊月上的长相。
“哦,可是因她长得像当年的沁妃?”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把苏太傅的心惊了惊。一惊是因为陛下已看出胡小姐和沁妃的相似,二惊是陛下言语之中对此毫无芥蒂。
“正是,臣所担心就是她们长得太过相似,怕引起不必要的争议。”
“争议?沁妃死去多年,能有什么争议,难不成别人还会以为胡小姐是沁妃所出,那也太过荒谬了些?”
苏太傅背后升起寒气,这正是他心中隐晦的猜想,不想陛下竟然说了出来。
“陛下…”
“好了,朕既已看出她和沁妃的相似,怎么可能不派人查探?”
对此,他已安排好,与胡应山统一了说辞。
说来也巧,沁妃并非那常氏夫妇的亲女,而且是养女。增州常家那对夫妻,男人有疾,无法有子嗣,与是抱养了一个女儿,就是沁妃。
沁妃的出身,并不光彩,是以常氏夫妻瞒得也紧。
她本是一名从良的名妓所生,因男人薄幸,惧于家中的夫人始乱终弃。那名妓产完女后就离世,女儿被人抱走,被常氏夫妇所得。
“胡小姐确实和沁妃有关系,论起亲来,沁妃是她的姨母。当年沁妃生母产下双胎女婴,一女被增州常氏所养,一女被外乡人带走,嫁与胡应山,就是胡小姐的生母。”
他这一解释,苏太傅就信了。
沁妃是死了的,生前并没有生养过。要真是有女儿,也是公主,必定会养在宫中,无论如何都不会流落民间。
就算真的流落民间,被陛下寻得,陛下也不可能冒大不韪立其为后。
“是臣多虑了。”
“太傅操劳,朕感念在心。母后在世时,常教导朕要顾及血亲,不得与苏家生分。朕记在心里,定会遵从。”
“陛下,臣惭愧。当时那废帝发难时,没能及时保全陛下,害得陛下避走卫州受了那么多年苦。”
晏桓目光幽远,若说苏家没有尽力,他都不信。
当时那种情况,要不是苏家和镇国公府全力相助,他不可能全身退出京中。
“太傅,您已经尽力,朕心中有数。苏府的表弟表妹们,都是朕的手足。朕有意封婳表妹为县主,你看如何?”
苏婳封了县主,就是皇族,不可能再进宫。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太傅心里就有了底。敢情陛下将他们的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要是他真的做了些什么,只怕陛下就不会提什么手足了。
想到这,他觉得浑身发冷。
小小的一个县主之位,绝了他们苏家所有的心思。陛下的城府,竟然如此之深,比起先太子,更有帝王心计。
“臣谢陛下隆恩。”
他出宫后,没做片刻停留,立马命车夫直接回府。进了府中,即命人唤来苏大人,父子二人进了书房,关上房门。
“父亲,您刚才又进宫了?”
“没错,关于婳姐儿的事情,我们什么都不要做。”
苏大人不解,为什么?
皇后就应该是他们苏家的,婳姐儿人品相貌样样出众,又和陛下是表兄妹,是独一无二的皇后人选。
“陛下之意,要封婳姐儿为县主。”
“什么?封了县主,婳姐儿还怎么入宫?”苏大人低呼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陛下是什么意思,他不光是不想立婳姐儿为后,甚至连个妃位都不愿意?难不成陛下与他们苏府离了心,堵了他们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