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个死丫头,命倒是大。
她脸上青红交加,总感觉面前的病秧子和死丫头在看自己的笑话。两人的眼神并不任何异样,却让人分外的不舒服。
“婶母可是觉得为难?”
“哎,安哥儿,婶母不怕你笑话。你二叔一个月在县衙领的银子还不够一家人的花销,若不是我用嫁妆贴补着,只怕早已入不敷出。我看四丫身体好着,这请大夫的事要不缓缓…”
顾安的眼眸这才轻悠悠地抬起,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明明极为平常,秦氏的心却“咯噔”一下。
“如此,也好,就听婶母的。只是四丫胃口大,还请婶母吩咐厨房每日煮些饭菜。”
秦氏暗咬牙齿,死丫头黑巴干瘦的,怎么不撑死?
“安哥儿放心,婶母会吩咐的。”
说完,秦氏一刻也不想呆,赶紧出去。一到外面,觉得人像活过来般,没有之前那种压迫感。转头看着屋子上还未摘下的白灯笼,想起昨夜两人的模样,打了一个冷颤。
真是见鬼。
这两人看着邪门,顾家不能留。等老爷回来她就闹,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赶出顾家。
在秦氏走后,顾安再次闭目养神。
他的身体看上去确实很不好,他病了吗?
周月上想着,没有张口询问。刚才他的一番表现,她还是比较满意的。眼看着耿今来要出门,她忙跟上去,追到屋外。
“你等一等。”
耿今来被她一吓,连忙弯腰拱手,“…周姑娘,你还有什么吩咐?”
原来原身也姓周,周四丫,真够土的。
这小子胆够大的,昨天还叫她少夫人,今日就改口周姑娘,莫是不想认自己这个主子?那怎么能行!
她睨着眼,本来眼睛就大,一瞪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你叫我什么?”
耿今来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声音听着像兴师问罪的意思。不过是个乡野里的丫头,怎么会有令人不安的气势。
“周姑娘…昨日之事全是今来一人做主,我家少爷并未同意…”
“所以你们就想过河拆桥,不认我这个少夫人,对吗?”
这叫他一个下人要如何回答,嘴张了几下,硬着头皮道:“周姑娘…我家少爷人才出众…”
“你是说我配不上他吗?你们可别忘记了,昨天可是你们抬我进的门,现在他身体一好,你们就翻脸不认人,焉不知犯了大忌!人人都道佛祖有灵,但阴间亦有法度。我们既然结过冥亲,岂是你们想不认就不认的?”
她冷哼着,转身跑进屋子,站到床前。
“你来说说,是不是也不想认我这个妻子?”
顾安慢慢掀开眼皮,看过来。
跟进来的耿今来急得一头大汗,这姑娘怎么如此无礼,居然敢当面质问主子。
“少爷…”
顾安招招手,耿今来便上前,将他扶起来坐好,轻声道:“少爷,是奴才逾越,未经您同意擅自作主…”
“无妨。”
他靠坐好,眼神认真地看着周月上。
“今来不懂事,你莫与他计较。你放心,这门婚事我会认。”
“那就好。”
她也不是那等死揪着不放的人,既然顾安承认,那她就暂且心安理得地呆在顾家。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定。若是她寻着更好的活法,自会离开。
“你等会出门,给我买两身换洗的衣裳,还有一些洗漱用具。”
自己还穿着喜服,看着别扭。
耿今来有些替自家主子不值,不过主子发了话,他没有反驳的道理。
听到她的话,有些不情愿地应下。
“还有,你顺便找个好点的酒楼,给我带些肉菜。”
提出这个要求,她自己都有些脸红。想她堂堂贤后,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居然沦落到向别人讨肉吃。
她的眼睛很大,大到让人无所遁形。
耿今来心道她得寸进尺,不经意地抬头,就对上一双乌黑的大眼,吓了一跳。这…少夫人怎么长了这么一双大眼睛,猛不丁一看,还挺吓人。
“…是。”
他应下,快步离开。
第4章 洗澡
且说秦氏回到正屋,越想心里越发毛。一个没死成已经够吓人,还来一对。那可是阴间走过一回的人,说不定身上还带着阴气寒煞。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再留着那两人。
她来回地在屋子走着,一直等到顾师爷从县衙下值。
顾师爷刚进门,气都没喘匀,就被她拉住,“…老爷,妾身想着真是留不得,您可不知道,那屋子妾身一进去,都觉得阴气瘆人。您说…他们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胡说什么!”
顾师爷最恨妇人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弄得自己跟着心吊吊的。
“妾身真没有胡说,您想想看,明明是断气的人,怎么就能活过来?不是邪门是什么?老爷,咱们不为别的,得为自己的儿女多考虑。眼下鸾娘正在议亲,还有崇哥儿和谦哥儿渐长大。家里有那么两个邪星,哪家愿与咱们结亲?”
秦氏自知若是提周四丫太能吃,老爷保不齐还要骂自己抠门。事情往儿女身上扯,老爷总得顾虑几分。
果然,顾师爷眉头皱起,扶着短须沉思起来。
“老爷,妾身嫁进顾家多年,岂是那等不知事的。您收留安哥儿一年多,妾身可有说过什么?只是此事不一样,妾身是怕给家里招祸,不光碍着儿女们的姻缘前程,怕是老爷您的仕途也会受到波及。”
“行了,别胡说了。大哥待我有恩,现在大哥被贬到京郊皇家马场喂马,将安哥儿托付给我这个二叔,我怎么能赶他走?传扬出去,我顾澹成什么人了。”
顾师爷顾澹只是一个秀才,就是这个秀才的功名,当年还是大房的长子顾淮帮他押的题。一个秀才,万陵县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凭什么就他能进县衙?
那还不是别人看在顾淮的面子上,要不然便是小小的师爷,也得是个举人老爷。
虽然现在顾淮被贬,可其才名在万陵及至整个卫州府都是有名的。刚上任的知州就是顾淮的同窗,若不然,顾澹这师爷哪还能继续留任。
这些事情,顾澹不会与秦氏细讲。
秦氏不知情,只当自家老爷有能力,而顾安就是个来白吃白喝的。
“老爷,妾身说句您不爱听的。大哥是先太子一派,陛下能不忌讳?您说他哪里还能有起复的希望?”
“妇人之见,为夫岂是那等势力之人。”
顾师爷挥着手,一脸烦躁地钻进内室。秦氏跺着脚,咬咬唇无奈跟上前。
二门外的周月上站在垂花门不远处,暗道顾家那两口子以后有的后悔。居然让堂堂的百城王住在二门外,与府中下人混住一起。
他们的屋子靠着西厢房,却隔着一堵墙,与内院分离。若想进内院,还得穿过垂花门才能进去。而二门外的倒座房里住着顾家的下人,与他们的屋子离得不远。
她冷冷一笑,顾氏夫妇苛待百城王,日后必有得受。
“…少夫人。”
从西侧角门进来的耿今来,一眼就看到站着不动的女子。硬着头皮唤一声,就见周月上慢悠悠地转身。
那双大眼没看他,光顾着盯他的手。
他的手中,拎着好几个大纸包。一边看着像是药材,另一边的纸包渗出油,应是她要带的肉菜。
她已闻到肉味,肚子叫得欢。再看到他背上的包袱,以及后面跟着一个汉子扛着的澡木桶,心下有些满意。
“嗯,把东西搁进屋吧。”
耿今来暗道奇怪,自己为何会怕她?而且莫名奇妙就依着她的话去做,真是怪了。他让那汉子把木桶放下,自己一样一样地拿进去。
周月上大摇大摆地进屋,坐到桌前。床上的顾安脸色比印象中的还要苍白,眼睛闭着,看样子重新进入假寐。
她站起来,立到床前,关心问道:“你是不是很难受?”
昨天还病得要死的人,能不难受吗?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后来又是怎么残废的?她其实有许多的疑问,但又觉得与自己并无多大关系。
反正她知道,他死不了,就是会残。
顾安睁开眼,幽邃难懂。
“少爷,药都抓好了。”
耿今来把药放到桌子上,取下一包出门。
她想了想,跟上去。看着他不知从哪里搬出一个小炉子,再顺着他的动作看到屋子角落里堆放着不少的干柴火。
“你家少爷到底是什么病?”
耿今来倒药的动作一停,“这个…奴才不太清楚。”
“不清楚?”她轻喃着,暗道这愣小子是个嘴紧的,“那这些药你们是找哪个大夫看过的,你不知病情如何让别人抓药?”
“药方子是我们少爷自己开的。”
她心下了然,敢情百城王殿下自己久病成医,居然不假他人之手,想必他对自己的病情心知肚明。
“你煮好药后,给我烧些水,我要沐浴。”
耿今来看了她一眼,这乡下姑娘还知道沐浴?
“怎么?不愿意?”
“奴才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