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
姬月白本想先查一查孝惠皇后当年之事, 等把手头的线索整理好了再把事情告诉太后或是皇帝。
可是,没等姬月白查清旧事,方太后的病情便徒然恶化。
就如同是前世一般,初时只是着了寒, 吃了药也不见好转, 反到是牵动了肺腑,又犯了肺疾.......到了年底的时候, 方太后的身体显然已是不行, 一日里多是昏沉沉的, 少有清醒之时。
到了这个时候, 皇帝这做孝子的简直恨不得要住到慈安宫才好, 许贵妃也特特出手给后宫高位妃嫔们排了顺序,轮着到太后榻边侍疾。姬月白年纪还小, 许贵妃便借口怕她年幼体弱身子受不住, 只叫她每日里早晚问安便是,反倒是不能再似之前那样陪伴在方太后榻边, 其他皇子公主们自然也是如此。
因着方太后的病,这年节过得也是没滋没味。便是朝臣也知皇帝正为方太后的病情着急,若非急事也不敢来打搅皇帝。
过了年后,天气稍稍回暖,方太后似乎也精神了些, 清醒的时候也多了一些。
有一日,趁着天气还好,方太后吃了药后精神也好, 竟是十分难得与皇帝说起大皇子与二皇子的亲事来:“琪哥儿和瑜哥儿都是快大婚的年纪了,倒是不好叫他们被我耽搁。”
皇帝闻言不由红了眼眶:“他们小孩家,年纪也轻,哪里就这样急了?如今就盼着母后早些养好病,到时候也好替他们掌掌眼,挑个合心合意的皇子妃。”说罢,还勉强露出笑容,“指不定,再又几年,您就能抱上曾孙了呢........”
方太后却是摇了摇头:“去岁时,许氏便要替琪哥儿选妃,结果中间出了安和公主和亲之事,再就是我的病,反是把琪哥儿的事给拖后了。如今我要去了,他们两个做孙子的还要跟着守孝,岂不真给耽搁了?”
皇帝被方太后那“守孝”二字说得眼底酸涩,几乎便要掉泪。他掩饰般的侧过脸去,咬紧牙关,颊边肌肉都是紧绷着的:“母后这话说的......”
方太后却是握住了皇帝的手。她素日里冷淡刻薄,对着皇帝时也没多少好颜色,如今却忽然变得态度温和起来,便如真正心系爱子的慈母一般,轻声道:“你啊,若是为我好,就该趁着我精神还好,早些给琪哥儿、瑜哥儿定了亲事,也叫我瞧瞧孙媳妇,这样才能安心呢。”
皇帝不禁哽咽,随即便也点头:“朕知道了,就依母后之意。”
方太后略缓了一口气,随即又笑叹:“只可惜皎皎还小........”
皇帝再忍不住,眼泪跟着便掉了下来。
方太后一手握着皇帝的手掌,一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着,语声低沉柔和:“自阿琼去后,我原是再不想理会那些俗物的,倒是没成想又替你养了一回女儿........你当年已是辜负阿琼,如今我也不与你唠叨那些旧事,但你也得答应我:一定看顾好皎皎。”
皇帝连连点头:“皎皎是朕的女儿,朕自是会好好看顾她的。母后万不必担心。”
方太后的目光却从皇帝的面上移开,她看向窗外那压满了白雪的枯枝——那雪似乎不重,但是就那样沉甸甸的压在枝头,枯枝似是不堪重负,随时都会被压断。
方太后看着枯枝,轻缓的道:“皎皎这几年一直养在我身边,我这儿难免偏心她些。且她心地柔善,便是受了苦也不爱往外嚷嚷,倒是叫我怪不放心的。本还想着,等她大了,替她寻门好亲事,看着她出嫁........如今,到底是不能够了........”
皇帝几乎说不出话来。
方太后却叮嘱他:“我库里还有些东西,是留给皎皎的,庄嬷嬷也知道。到时候,你先替我给皎皎存着,慢慢的给她。”
她这是怕一下子给姬月白太多东西,反叫人看出偏心,姬月白招了人眼,这才想着借皇帝的手一点点的给。
皇帝点头应了:“朕都知道的,母后只管宽心便是——这几年,也是多亏了皎皎一直留在母后身边替朕尽孝。”
方太后点点头,微微阖眼,倒是没再说话了。
皇帝生怕方太后有个万一,伸手试了试脉搏,见方太后只是睡着,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皇帝稍稍缓了一口气后便叫人打了水来,重新梳洗过后方才又想起了方太后适才的话,于是便起身去寻许贵妃——如今许贵妃掌管宫务,这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婚事终究还是得她帮着打理。
这个时候了,皇帝心里正烦闷,自也没心情与人绕弯子,揉了揉眉心,直接便道:“母后病成这样,心里却是惦记着琪哥儿和瑜哥儿。你也上上心,先抽出手,把他们的亲事办了——总是要叫母后宽心才是。”
许贵妃便是再直爽也不得不哽一下,然后才委婉的道:“这也太匆忙了?”皇子大婚前后至少也得准备个一年,可瞧着方太后的病情和皇帝的口气显然是想在这一两个月就给办了——这又不是吃饭喝水,哪儿那么容易。
皇帝却道:“朕知道这事是有些难办,可到底是母后的念想。且民间也有冲喜一说,说不得母后这做祖母的瞧着两个孙子的喜事儿,一高兴,喜气儿一来,病就好了呢。”
许贵妃也是名门出身,自幼饱读诗书,素来便将冲喜一流视作邪门歪道。然而今日却是从皇帝这位一国之君口里听了冲喜之说,竟还是叫她的宝贝儿子去给人“冲喜”?
真是荒唐到了极点!
偏偏,眼下方太后病势沉沉,皇帝的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许贵妃素识时务,此时自然也只能先低了头,恭谨应了:“妾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短,你们先将就下,我思路快理顺了。
晚安mua! (*╯3╰)
☆、赏花
眼见着皇帝并无多说的心情, 许贵妃便扶着皇帝在榻边坐下,然后抬起手,用恰当的力道替他按揉着肩头,安抚着他紧绷的身体和心情。
皇帝本还全身紧绷, 忽而被许贵妃拉着坐下,又有美人在侧安静温柔的按摩着, 他果然渐渐的放松了下来,缓过神,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稍稍舒展了紧蹙的眉心。
然后, 他抬起手, 把手掌覆在许贵妃按着自己肩头的素手上,沉声道:“这些日子是辛苦你了。”这些日子, 方太后忽然病中, 许贵妃一个人忙里忙外,确实称得上一声“辛苦”。
许贵妃闻言不禁一笑,细眉一拧, 斜晲皇帝一眼。她眼波轻荡, 此时神容当真是称得上美艳若桃李, 令人不觉**。
不过, 许贵妃的语声依旧干脆直接:“这原就只是妾分内之事, 哪里能称得上辛苦?”
皇帝心里颇是感念,捏了捏许贵妃的小手,没有说话。
许贵妃瞧着皇帝的神色, 口上斟酌着往下说道:“琪哥儿这里还好,从前年起,妾便已替他相看了几回,如今再说起来倒也算不得太匆忙。只是二皇子那里,怕还是得叫上淑妃妹妹,她是二皇子的姨母,想来也是关心许久,正好帮着掌掌眼.........”
皇帝闻言也觉有理,微微颔首——其实,真要叫他把二皇子的婚事全托给许贵妃,他也是有些不放心的。
许贵妃垂下眼睫,素白的小手在皇帝肩头轻轻的揉按着,语声轻缓,婉转悦耳:“妾想着,要不然就在宫里开个花宴,就请那些京中适龄的闺秀.......嗯,还得把淑妃妹妹、宸妃妹妹还有贤妃她们都叫上,到时候大家一起帮着掌掌眼,参详参详........”
皇帝对此并不在意,摆了摆手表示随她:“这些事儿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只是务必要快。”
虽然皇帝与许贵妃说话时,口上说的是冲喜,可他心里也未尝不明白:方太后的病情已是药石无灵,到了最后关头,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了。也正因如此,他是真心想在太后去世前把两个皇子的婚事办下来,让太后去得安心。
无论许贵妃心里对这事是怎么想的,她美艳绝伦的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柔顺的应了下来:“妾知道的,陛下尽管放心。”
说起来,许贵妃她是真不想掺和二皇子的婚事,毕竟二皇子乃是嫡子,外头有清流盯着,里头有张淑妃和张家瞧着,自己一个不小心怕就要被他们抓着错漏了——毕竟,她只是贵妃而不是皇后,虽这些年来一直代掌宫务,但若真插手管起嫡皇子的婚事就有些名不正言顺了。而且,她这儿说到底也不过是初选,最后还是得由皇帝过眼后觉得可以才会下旨赐婚,哪怕她愿意冒险给二皇子选个拖后腿的二皇子妃怕也过不了皇帝那一关。
所以,这事对于许贵妃来说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还不如直接丢去给张淑妃这位二皇子的亲姨母去办,省得事后被人说道。所以,这头与皇帝商量完了皇子婚事,许贵妃立时便派人去与张淑妃等人说了这事。
张淑妃和张家早便操心着二皇子的婚事,听到消息自是喜出望外——原还以为要等太后过世,守孝孝期过了才能再选皇子妃,倒是没想到皇帝和方太后此回竟是这样的体贴周道。
自张玉笙陪嫁北蛮之后,张玉笙的母亲张家二房的夫人便直接躺下了,至今都还在养病,张家上下的氛围自然也是好不起来。便是张淑妃在宫里,偶尔想想也觉郁郁,好些日子都不开怀,如今总算得了个好消息,想着张瑶琴也已十四了,是该准备着帮她和二皇子安排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