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许贵妃的延庆宫,对方有理有据,领的又是许贵妃的命令,便是姬月白也不好反驳什么,最后只能摆摆手:“我知道了。”
那几个太监得了姬月白的话,悄悄松了一口气,立时便手脚利落的把这年轻宫人拖了开去。
那宫人犹自挣扎着,挣得发髻散落,满是泪痕的小脸几乎都被埋到了乌发里。她那双乌黑的眸子里盈满泪水,眼眶通红,绝望又悲痛的看着姬月白,被堵住的嘴里不断地发出“呜呜”的声响,好似垂死的凶兽一般可怜无助。
描春心知这宫人若是被拖走怕是凶多吉少,看在眼里也觉可怜,只得微微侧头避开对方的目光。
姬月白却神色不动,直到那些人都走远了,然后才将自己紧攥着的手掌松开——适才她伸手去扶跪下膝下的年轻宫人时,对方趁势递了一样东西到她手上。
掌心摊平,里面是一个破旧了的红色香囊,像是被人用剪子剪破了,只能隐约看见一角用金丝绣了个“琼”字。
难不成,这是琼昭仪的香囊?对方把这东西给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姬月白随手将那香囊收了起来,心下疑惑更胜:以许贵妃先前的做派,怕是想要将琼昭仪养胖了,等到产期时来个意料之中的难产,到时候的效果必是比现在更好,何必兵行险着的弄出个“滑到”?又或者说,真就像是那个年轻宫人所说的,是琼昭仪无意间发现了什么,这才逼得许贵妃不得不突然出手?
千头万绪,线索却几乎没有,姬月白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最后只能把那疑惑往心里压了压,然后起身去小解。
而可怜的琼昭仪也终究没有熬过这一天。
傍晚时候,她终于力竭死在榻上,甚至没能留下只言片语,而她那个豁出性命才生出来的孩子也死了——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还有乌黑的胎发,据说是卡得太久,闷死在琼昭仪腹中的。
皇帝只看了一眼襁褓中的死婴便抬手掩眸,不忍再看。一时间,他只觉心痛如割,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扶着额角,声音低不可闻:“难道真是朕福德不够......孝惠皇后、孝全皇后,她们都已先朕而去.....现今竟是连这孩子和琼昭仪都保不住.......”
大约是先后死了两个皇后,皇帝一贯都觉得自己有些克妻,故而这些年一直没有立后,虽不似太后那样虔诚佛事但也确实是有些信了鬼神之说。如今琼昭仪这头一尸两命,他不免更添几分自疑,深觉自己这天子怕是孤绝之命。
许贵妃等人连忙上前劝说,皇帝却只是一径的沉默着。
姬月白看着皇帝哀痛的神色,动了动唇,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就像是个最乖巧的女儿一般,默默的一旁坐下,一言不发。
不知怎的,她忽而又抬眼去看许贵妃。
许贵妃的面容依旧美艳绝伦,秀眉微蹙,仿佛也沉浸在悲痛中。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的脸上,她乌黑浓密的眉睫上染了一层如血的夕光,黑水银般的眸子微微发光,眼波里好似含着笑意,有一种奇特又动人的美艳。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一下下:虽然女主现在想歪了,但这个香囊算是个很重要的线索,以后掰倒许贵妃和大皇子时会用到。
大家晚安,我接着码字去了,爱你们mua! (*╯3╰)
☆、县试
姬月白已经了前世,自是深知许贵妃的脾气, 可此时再看对方却依旧心觉森然。
这女人就好像是一条美人蛇, 是真正的冷血动物, 残忍且无情,美极艳极却也毒到了极点。与此同时,她又有着寻常人无法企及的耐心和决心,明明早就对琼昭仪怀了杀心却还端着贤淑慈和的模样护着对方养胎, 一直等到产期将近或是时间紧急方才下手, 一击必杀, 不留丝毫痕迹。
真是可怕的女人。
和她比起来,张淑妃的恶毒简直不过是小孩子间的怄气罢了。
前世时, 若非大皇子意外过世,以许贵妃与于阁老之力, 那储君之位怕也不会那样轻易的落在二皇子手上........
姬月白暗暗叹了一口气。她陪着皇帝坐了一会儿,直到皇帝起身要回乾元殿,她才起身回慈安宫。回去后, 她先是去了方太后处,颇是小心的将延庆宫的一应事宜禀了一遍。
方太后握着檀木佛珠,神色如古树一般漠然平板, 只微微颔首:“知道了......”
只见方太后手边放着一卷《地藏本愿经》,这原就是超度亡故之人的经书。她言语神色虽是冷淡,可按在经书上的指尖却微微颤了颤,似是神思不属。
姬月白见状,不由道:“皇祖母, 今日我一直陪在父皇身边,亲眼见着.....见着那些事。我觉得琼昭仪和她的那个孩子实在有些可怜,很想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姬月白忽而便跪了下来,认真道:“还请皇祖母赐我几卷经书,我也好抄经祈福,求佛祖保佑他们早登极乐。”
方太后看了她一眼,神色微微缓了缓,低声道:“你有这个心已是极好。这诵经祈福的事情,皇帝和许贵妃那头自是会请人来,倒也不必你这样操心.......”话虽如此,方太后还是看在姬月白态度恳切的份上令身边的庄嬷嬷把自己手边的《地藏本愿经》送了下去,道,“你今儿也累了半日,先回去歇着。”
姬月白接了经书谢了恩,这才起身出门去。
待得回了自己屋子,她才重又把自己从延庆宫里得来的那个香囊拿出来仔细的看了起来:那红色丝绸香囊是真的破旧,被人用剪子剪了小半,底下破了个洞,伸手伸手往里去探却是什么都没有摸着,这是个空香囊——也不知琼昭仪身边的那个宫人把这么一个空空如也的香囊交给她是什么意思?
姬月白用指腹在触感柔滑的丝缎上滑过,最后落在那用金线绣出来的“琼”字上,轻轻的摩挲着,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她开口去问身边的描春:“琼昭仪身边的那些宫人现今如何了?”她从延庆宫回来后便见方太后,顺便也打发了描春去探听琼昭仪左右宫人的消息。
描春不知想起了什么,暗暗打了个冷噤,脸上几乎失了血色。很快,她定了定神,咬着唇低声禀道:“许贵妃将事情禀了陛下,说是那些宫人侍候不利,方才使得琼昭仪滑倒早产,非得严惩诸人,才能以儆效尤。陛下亦伤心琼昭仪母子之死,便依许贵妃之议,将那些人全都杖毙了。”
姬月白抓着香囊的手指紧了紧,随即才冷笑出声:“是了,她是早算准了父皇必会因此盛怒,正好借此灭口。”
世人皆道君威莫测,许贵妃却是“伺陛下喜怒以恣威福,窃君上之大权”。
虽一时也不知这香囊究竟是何寓意,但姬月白隐约猜着这应该与许贵妃有关,或许还是什么重要之物。所以,哪怕猜不透其深意,姬月白还是叫描春拿了个红漆雕凤的匣子来锁上,然后小心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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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二月十日,也就是县试的日子。
许氏自是知道傅修齐要去考县试的事情,见他寻白家做靠山解决了担保之事自是十分恼火,本还想要在考前再为难一二,身边的心腹嬷嬷却劝她:“二少爷如今十一,去年才开始正经读书,便是真去考了,想来也不过如此,必成不了事.....您这会儿出了手,二少爷来日没考上,说不得反要把事怨在您身上呢。”
许氏一想,倒是转过念来:“你说得对,这县试也不是好考的,就他这点儿学问,不过是给人添笑话而已。我又何苦来做这恶人,”
“夫人想明白了便好,”那嬷嬷接着笑道,“您啊,就由着二少爷去考好了,正好叫他改一改这眼高手低的毛病。”
“也好,这孽障原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这才读了一两年的书便异想天开的要县试。索性便叫他去考一考,知道什么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过是庶出孽障,原就该是被垫在我家轩哥儿脚下的石头。”许氏扯出一抹讥诮的笑,眼神却如古井一般冷漠。
到了这一日,傅修齐虽准备已久但仍少不了忐忑与不安。天不亮,他便领着小厮,提着准备好的东西出了平阳侯府的门。
这还只是县试,但应考的人却着实不少,甚至还有不少皓首白发的老翁也正昂着首,殷殷等着。傅修齐抬目看着那人头济济的人群,一时间心中更添几分惴惴:这可真是全民科举,老少皆上,竞争压力可以说是很大了。
站在最前面是穿着大红号服的官吏,正高声唱名,然后又仔细验身,这么一个个的进去,等在场所有人入了考场,至少也得一个时辰。傅修齐去得早,也算是比较早入场的考生,他领了自己的答题卷后便按着卷上的座号寻好位置坐下,低着头理了理手里的东西,翻看了一下:一份答题卷,一共有十多页,现代流行横行而古代则是竖行,这答题卷便是竖行,一共十二行,每行可写二十字;两张草稿纸,方便考生打底草稿。
等到所有考生落座之后,便见衙役用将县令才写下来的考题贴在榜上,巡回展示,示意考生答题。
傅修齐看了一眼题目便觉眼前一黑,真心觉得自己这回怕是要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