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于次辅身后的一位大臣立时会意,抬步上前,扬声道:“陛下,北境宁伟国宁大将军勇武干练,堪当大任。”
另一人接口道:“臣附议。”
北境那些守将副将里,皇帝记得能记清楚的也就是白老将军和韩松韩将军,剩下的都是印象模糊。如今白老将军昏迷,韩松有通敌嫌疑,这两个都挑不得,皇帝心里也实在没个主意。故而,此时这几人举荐宁伟国,他听着也觉不错,不待他人反驳,当即便点头应了下来:“既如此,那便以宁伟国为将。”
谢首辅慢了半拍但也紧接着加了一句:“陛下,此回北蛮大军过境,可见其所图非小,野心勃勃。宁将军虽是勇武干练但此前也无独当一面的经验,眼下又正逢危局,只怕其一时之间也难以一人之力应付北蛮虎狼之师。”
皇帝听着这话又觉谢首辅说的也有道理,不有点头。
谢首辅便道:“再者,如今北蛮连屠三城,北境百姓人心惶惶,三军亦是军心不定。以臣愚见,值此之时,朝中必要有所表示——还请陛下再择一人,代陛下前往北境,安抚人心,监理军务。”
皇帝平日里多用制衡之道,听闻此言也觉有理:那宁伟国虽然听着能干,可此前到底没有经过大事,此时若真由着他一人独掌大军,出了差错便不好了.......所以,还是得从朝中择一可信可用之人在旁看着才是。
只是,这又转回了最初的问题:派谁去呢?
皇帝最厌麻烦,偏这事却是麻烦的不得了,这派去北境的人选要商议,派兵增援之事要商议,粮草军械补给之事也要商议.......
这一早朝下来,皇帝耳边只能听见嗡嗡嗡的声音,一直吵到午间,皇帝头痛欲裂,终于快刀斩乱麻的一挥手:“此事非同小可,一时也难有定论,还是先由内阁议一议,写个章程上来给朕看看。”
诸位大臣瞧着皇帝那难看的脸色,最后也只得跪下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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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月白虽是深处内廷,可心里也惦记着这件事。
故而,皇帝这头才下朝,正欲回寝殿歇一歇,缓一口气便见着小女儿站在殿门口等着他。皇帝虽算不得好皇帝但的确是个好爹,此时虽是心烦气躁,但还是勉强缓了缓神色,温声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姬月白先与皇帝行了礼,然后才细声解释道:“我听说父皇朝中事多,竟是到现在都还没用午膳,便想着过来陪父皇一起用膳。”顿了顿,又令描春把食盒提上来,指着食盒道,“听人说淮山鸽子汤颇为滋补,女儿炖了一盅,正想请父皇尝一尝呢?”
皇帝瞧着小女儿娇嫩嫩的小脸蛋,听她这般说着,心里不由十分妥帖,便也点了点头:“也好,你便与朕一起用。”
于是,皇帝便携着姬月白一同入殿,叫人摆了午膳上来,父女两个一起用着午膳。
至于姬月白带着过来的那一盅淮山鸽子汤则是放在桌子正中间,皇帝也颇给面子的喝了一小碗,笑赞:“还是皎皎有心。”
“父皇喜欢便好。”姬月白笑着应了,顿了顿,她又状若无意的接口问道,“我瞧父皇来时脸色不大好,可是朝中有什么大事?”
皇帝倒没有防着女儿,想着北蛮之事左右都是瞒不住的,便大略的与她说了说。
姬月白听说皇帝要令宁伟国暂领北境军,心下不由一个咯噔:宁伟国正是于次辅的人,前世白家落罪,于次辅又有意清洗谢党之人,最后确实也是宁伟国接了白老将军的位置。然而,这人名为伟国,实则卖国,还没怎么与北蛮对阵便已弃城而逃,这才使得北蛮长驱直入,兵临城下。
只是,姬月白心里虽是满心不愿却也一时提不出反对的话——且不提这军国大事,皇帝乐不乐意听小女儿的话。便是皇帝乐意听她说道,怕也不会相信自家小女儿会对宁伟国这么一个边境守将有多少了解........
踌躇片刻,姬月白一时便也绕过了宁伟国的问题,反是挤出笑容来,接口道:“父皇是在愁心监军人选?”
皇帝瞅了女儿一眼,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用膳的时候别说这些。”
姬月白却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反到是笑着道:“我就是一不小心想到了一个特别好的人选......”
说着,她还朝皇帝眨眨眼,眼睫扑闪着,一副“你快来问我”的小模样。
皇帝虽是心烦国事但此时见着小女儿这机灵模样还是有些忍俊不禁,怀了几分逗弄的意味,笑问道:“那依皎皎你看,何人合适?”
姬月白语声轻快:“我听说,大皇嫂的父亲永毅侯乃是兵部尚书,旧时也曾领兵在外,乃一时名将。父皇若是有意,不若点他前往北境,如何?”
永毅侯确实也是个极好的人选,朝上也有人提过他。
只是这监军人选还有好几个,各有优劣,皇帝听着都没定下来。如今听姬月白提起“永毅侯”,皇帝心里也不免偏向了永毅侯一点,只是口上道:“他是兵部尚书,还得在兵部住持大局,冒然过去也不好.......”这是朝中那些臣子反对派永毅侯前往北境的理由之一。
姬月白见着皇帝神色便猜着他是有些意动了,心里暗道:宁伟国是靠不住的,所以只能在监军人选上动一动心思——永毅侯乃兵部尚书,不仅颇擅用兵,为人也很是可靠,而且他还是大皇子的岳父,宁伟国便是有于次辅撑腰怕是也不敢轻易驳了永毅侯的面子。
姬月白心里主意已定,还待再劝,忽而听见外头一阵的声响——
管事太监上前来,低声通禀道:“陛下,大皇子求见。”
皇帝心里不免疑惑大皇子怎么也来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叫他进来。”
不一时,便见着宫人领着大皇子上前来。
大皇子显是有些心事,长眉微蹙,入殿后却还是先与皇帝见了礼,行止如仪。
皇帝抬手免了大皇子的礼,又叫人赐了座,见儿子脸色不大好便关切的道:“可用了膳?若是还没用,便过来与朕一起用了。”
大皇子站着没有应声。他虽得了皇帝赐座,但却仍旧站在那里,神色间似有几分犹豫。随即,他长眉一横,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忽而抬手掀起袍角,就这么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了下来。
皇帝不由吃了一惊,连忙搁下手上的碗筷,这便要伸手扶儿子起来,嘴上道:“这是怎么了?”
姬月白看着大皇子那坚毅郑重的神色,心头隐约觉出不安来:大皇子这个时候过来,可别是........
果然,大皇子深吸了一口气,薄唇微抿,很快便沉下声音,一字一句的道:“儿臣此来,乃是来与父皇请命。”
他微微一顿,神色凝重,语声越发冷肃认真:“父皇,如今北蛮大军过境,北境垂危,百姓惶恐。儿臣不才,愿代父皇前往北境,安抚民心,稳定军心。”
此言一出,满殿皆是一静,连皇帝与姬月白的脸上神色都跟着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我明天有点空,尽量多更一点。
么么哒mua! (*╯3╰)
☆、有喜
虽然不知道大皇子这话的背后有没许贵妃等人的推动,但姬月白心知:大皇子此时能说出这话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在正事上, 大皇子确实是比皇子更靠谱一些。
当初在西山行宫, 夜逢暴雨, 皇帝与二皇子被困山中, 生死不知。当时行宫主事的乃是大皇子,他本可以顺水推舟做些什么,毕竟这两人若是出了事, 最后得利的只会是他。可大皇子不仅什么也没做反倒是派人入山搜救,行动迅速, 不假思索。虽然皇帝也是因为受难之事坚定了立储之心,随后立了二皇子为储,大皇子因此而心有不服, 但他估计从来也没后悔过当时的选择。
许贵妃恶毒狠心,可大皇子却是与她全然不同的一个人。他如同大部分的男人一样, 喜欢权势, 粗心大意, 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毛病,但本心却算不得多坏,甚至很少会去做那些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前世北蛮第一次入关,兵临城下,朝中人心惶惶,朝中许多人包括当时的于首辅一力主和,甚至提出纳贡称臣的想法,可大皇子却是主战一派的人.......以至于, 姬月白后来都有些怀疑,大皇子最后的死因可能也是因为这个。
只是,哪怕大皇子这心再真、再好,此时的姬月白却没办法端出好脸色——无他,大皇子此时在殿中说这话,简直就像是在殿里扔了一枚□□。
别说是皇帝这亲爹被炸得头晕脑胀,便是姬月白也觉得头痛,简直是满肚子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如果傅修齐知道姬月白此时的心情,或许还能替她说上几句:亲哥啊,都这种时候了,你别没事找事好不好?术业有专攻,这打仗的事情就不能交给专业人士吗?一个宁伟国已经够不靠谱了,还得再费力找个人掰正他呢,你这半吊子过去岂不是更不靠谱?难不成,你还指望负负得正这种事?
当然,这□□也不是只炸了皇帝和姬月白。
东宫里头的太子都给炸得不轻,太子拉着太子妃在被窝里很是阴谋论了一回:“我就知道老大他不安分——这个时候跳出来,必是想借此机会出风头!还‘安抚民心,稳定军心’,我看啊,他这是想要借机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父皇和我都还在,他竟也敢起这心思,真是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