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傅修齐第二日便又往谢府去了一趟。
谢首辅见着他来,心里自然是高兴得很,只是嘴上还是忍不住嫌弃一两句:“你来便来,总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
傅修齐每回来谢府都要带点儿类似于牛肉酱、桂花酱、芝麻粉这些个杂七杂八的小东西,能吃也能用。虽说谢首辅平日里端的是两袖清风,对外一律声称是不收礼的,可若是连弟子这点儿小东西都不收又有些不讲情面了.......
所以,虽然谢首辅嘴上嫌弃几句,但还是照单收了——傅修齐管这叫“嘴上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当然,这种话是不可能和谢首辅说的。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傅修齐还不至于真将谢首辅视若亲父,可心里还是极敬仰这位师长的。毕竟,若没有他,傅修齐也觉没有今日。所以,听着这熟悉的嫌弃,傅修齐便也笑应了一句道:“这算什么乱七八糟?我倒是觉得先生该多用点儿黑芝麻粉什么的,还有我上次写的药膳方子,您也可以看看、.......”
说着说着,傅修齐倒是想起了于次辅这么个对照组,说起话来也理直气壮的多了:“我听人说,于次辅就很注意保养,每天都要喝首乌汤、燕窝汤什么的,脸上估计还要抹什么珍珠膏。先生您看啊,您和于次辅差不多的年纪,可真要是长在了一起,您看着可不就比人家老了许多........”
话声还未落下,一直端坐在书案后的谢首辅终于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
傅修齐:“......”没想到他家先生还挺要面子,而且还不服老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傅修齐立时便把接下来的话给咽了下去,勉强接口道:“所以说,保养还是挺重要的。虽然何首乌什么的比较贵,可黑芝麻用着也是不错的,多喝点还能省些染发的功夫呢。”
谢首辅终于被傅修齐这绕老绕去的保养法给弄得不耐烦了,他打断了傅修齐的话:“行了,这些有的没的留着和你师娘说。你还是直接说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
傅修齐只好老老实实的把话说了:“我想去兵部。”
傅修齐心知:谢首辅与白家关系极好,北蛮那里的消息多半也是瞒不过他,只是谢首辅估计也知道厉害,私心里不愿叫小弟子这么早便掺和进去,这才没有与傅修齐多说。
果然,听到他的话,谢首辅闻言也有些意外,蹙着眉头去看了他半晌,然后才重复了一遍:“兵部?”
傅修齐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与谢首辅说了实话:“如今北蛮和大周局势紧张,我也想着自己在翰林院里也是没事可做,倒不如去兵部做点实事。”
谢首辅神色不变,只是转口问道:“北蛮的事,你从哪里知道的?”
傅修齐便道:“我之前便听说北蛮王病重的消息,一直注意着北蛮动静。去岁,白老将军以久不归家思念儿孙为由把白启接去了边境,我便猜着北蛮与大周这一战只怕是在所难免。”
谢首辅也没问他这北蛮王病重的消息究竟是从何而来,只是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长须,转口问道:“既然你去岁就猜着了这事,怎么今日才来与我说要转去兵部?”
傅修齐:“.......”
谢首辅看着傅修齐的神色,若有所思的接着道:“我记起来了,昨日你是约了二公主出门?难不成,是二公主说了什么,竟是叫你也心动了?”
傅修齐只得厚着脸皮接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弟子原也是想尽一份力。”
没压力没动力,他原本就在翰林院里就有点闲,加上明年就是姬月白及笄,难免要分心想着恋爱的事情。如今姬月白都开了口,他也知道北蛮这事解决不了就谈不了恋爱,自然也只能再加把劲,试着努力一下。
谢首辅沉吟片刻,并没有立时应下,而是缓声道:“行了,这事我考虑考虑。”
其实,谢首辅把傅修齐丢翰林院发霉还真不是不关心学生,而是因为他太关心看重这个小弟子了。到了谢首辅这个年岁、这个位置,还真能称得上桃李满天下,可这么多弟子门生里,傅修齐还真是他比较看重的一个了。当年傅修齐献治黄之策的时候,谢首辅便觉得人才难得,略动了动心。后来,傅修齐考了功名,拜师于他,他心里已有几分自得:虽说好些年不曾收徒,可临老能收着这么个弟子,未尝不是天意.......
这几年下来,谢首辅教傅修齐读书习文,看他为人处世,简直是从心里觉得这个小弟子日后能接自己的班,甚至能够做的比自己更好。所以,他才把人丢去翰林院里磨着,去年还借机把傅修齐提成了正六品的翰林侍讲,叫他去和皇帝太子讲学去——哪怕他和于次辅朝中几番相争也没叫傅修齐吃什么亏。
结果,他这里小心护着,人家听了心上人的几句话就跟打鸡血似的,还觉得自己太清闲了要给自己找事呢........
谢首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情颇有些复杂,深觉徒大不中留。他心头一狠,便暗暗道:调去兵部也好,永毅侯为人正直,又与白老将军交情莫逆,倒也算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唉,他这老了老了,反倒心软起来了。都说刀剑锋从磨砺出,傅修齐再是少年英才也不能少了磨砺,还是要叫他吃些苦头的。
谢首辅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把傅修齐丢出去磨砺一二,只是他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想好要把傅修齐丢去兵部哪个位置。又因他这做首辅的成日里日理万机,烦心事多,这一拖半拖的竟是拖到了五月。
因着六月便是皇帝圣寿节,宫内宫外都已准备起来。
然而,也就是此时,边境传来战报——北蛮大军过境,日夜急行之下,连下三城,三城百姓皆遭屠杀,边城之地血流成河。
皇帝还未收着寿礼便先听到这么个消息,几乎是气得咬牙,一阵的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稳住精神,想起驻守边疆的白老将军。
他想着这般大事,白老将军竟是至今还没递折子上来,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不禁恨声道:“白承宗呢?他不是守在边境么?北蛮率兵攻城,难道他就在边上看着?”
皇帝很快便又越发气恨,抬起手用力的拍打着桌案:“朕每年拨下大笔军饷,屡番嘉奖,难道就养出了那么一群连守城卫地都做不成的酒囊饭袋?!”
皇帝气得语声发颤,一张净白的面庞涨得通红。
朝中大臣亦是被这天子之怒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齐声道:“陛下息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了好多倒霉事(比如耳机丢了,钥匙忘带了.....)
所以有点晚,大家见谅。
晚安么么哒
PS.安和公主和北蛮王结婚也又四五年了,名字肯定是知道的,只不过北蛮王昏迷的时候意识有点模糊,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人选
其实, 这事还真是冤枉白老将军了。
这回白老将军没递折子不是他不想写,而是他写不了——白老将军伤重昏迷,现下都还未起身, 更无法提笔写奏折。
事实上, 白老将军一直关注着北蛮动向, 早早便在北蛮埋了不少探子, 便是此回北蛮出兵, 他也是最早知道的人之一,提早便做了准备。然而, 白老将军千防万防却没防到己方也有内应,竟是在帐中议事时徒然动手,白老将军虽是避过了致命伤却也因此旧伤复发,昏迷不醒。
那刺客虽然一击之下没能得手却也立时自尽, 而带人入帐的韩松韩将军也因此受到了其余人的猜疑。
原本,韩松追随白老将军多年,乃是极受信重的老部下。往日里, 若白老将军出了事, 原该是由韩松暂代兵权。可这事一出, 其余人就差没把韩松当做北蛮内奸看待, 自然不会信服于他。若非白启作为白老将军的嫡孙亲自出面力保韩松, 其余几位将军哪怕不以通敌之罪处置韩松也必要将嫌疑重大的韩松看管起来。
此事一出, 北境军中一时也是群龙无首——白老将军昏迷,韩松有通敌嫌疑,白启年纪尚轻更是不能负重, 其余几位将军则是各不相服又吵了几回。
也正因此,北蛮骑兵此回南下比起几年前来堪称顺利,日夜疾行之下竟是连下三城,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
只是,虽然许多人都知白老将军的无辜,可此时此刻,对着皇帝的勃然大怒,也就只有谢首辅敢站出来替白老将军解释了几句。另外,谢首辅针对眼下情况,开口请皇帝指派将领:“眼下北境军中群龙无首,仓促之下只怕难敌北蛮。还请陛下指派良将前往北境,住持大局。”
皇帝本也是突闻战报,一时气急,此时听着谢首辅的话倒是渐渐冷静下来,也开始琢磨起该派谁过去。
恰在此时,于次辅接口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朝中虽有良将可到底不如北境将领熟知情况。依臣看:与其从朝中指派将领前往北境,倒不如直接从北境所余的几位将军之中选出一人担当大任。”
皇帝闻言,大觉有理,便道:“依爱卿看,北境诸将何人可担大任?”
于次辅早有腹稿,但此时却不好主动说出,便垂首他应道:“臣于兵事并不清楚,亦是不知诸将品性,更不敢妄言此事。”他说话时,眼角一抬,往后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