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只有那么大,吃蛋糕的人却越来越多,那么分到的蛋糕自然是越来越少。反正,这些年来,朝廷盐政收入一直在走下坡路。谢首辅当年入阁时想必也是尚有热血,满心里都是为国为民的雄心壮志,他想着富国强民,故而才会提出整顿盐务。
可,看如今朝上这情况便知道谢首辅当年提的事情没成。
听谢首辅这句“江南好些人都还记着我呢”,便知道当年那事确实是挺大的。
一时间,傅修齐看着谢首辅的目光都亮了,颇有种“没想到您还有这种年轻气盛的愤青时候”的讶异。
谢首辅本不想多说,看着傅修齐看过来时那内容丰富的小眼神,不免又想起自己当年的一些事,还是破例多说了两句:“当年,朝里的巡盐御史也派了不少去,结果山头都没摸着呢,又是山贼又是水匪......反正,巡盐御史派了好几个,要么就是死了给抬回来,要么就是坐着囚车被押送回来的。陛下原就怕麻烦,这样折腾了几回,眼见着江南官场连成一片,总不好真就全都连根拔了,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事情糊弄过去了。”
傅修齐不由想起现代时,马爷爷写在书上的话:“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被绞死的危险。 ”
盐务之利,足够让那些人冒着杀头抄家的危险去干了。
这样一想,傅修齐又觉得自己这回的赈灾活动确实可以算是安全无害,怪不得谢首辅虽知道里头有事但也就提点了几句——毕竟,赈灾是给人送米送银子,江南地方势力想必也不会太为难路过的财神爷。而且,到底还有太子在呢,那些人便是胆子再大应该也不会敢对太子这位一国储君下手......
师徒两人这样说了一回,谢首辅抬眼看了看窗外,见外头天色已晚,便与傅修齐道:“罢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便留下吃顿饭......我让人给你师母说一句,做几样你喜欢的。”
傅修齐自是应了,还笑:“那我今儿可是有口福了。”
说罢,傅修齐便抬步上前去,打算去搀扶谢首辅一起出门。只是,这才走了两步,傅修齐便又想起适才自己纠结的事情,想了想,还是与谢首辅说了自己在北蛮使臣身边看见过于家管事的事情。
其实,于次辅身后除了于党之人外还有那些一直与北蛮勾勾搭搭的晋商,所以这件事若是真的攀扯起来可能会非常大,范围甚至可比谢首辅之前说的整顿江南盐课。所以,傅修齐思来想去还是不敢瞒下或是私自查探,反是决定直接将事情告诉谢首辅这做先生的。
谢首辅闻言也是顿了顿,眸光跟着转深,一时间没了声音,也不知在想什么。
傅修齐也不敢出声打搅,只立在一侧等着。
过了一会儿,谢首辅反才沉声开口:“我知道了,这事你也不必再查。”
谢首辅显然没有与傅修齐多说的意思,很快便转开话题,换了个轻松些的语调:“说起来,你这运气倒是不错,此回赈灾本就有些匆忙,二公主那里想必也带不了几个人,倒是便宜你这个前伴读了.........”
傅修齐也不客气,喜滋滋的点头:“是啊,便宜我了。”
说不定,他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牵牵小手什么的——原谅他,傅修齐贫瘠的想象力也仅仅只能想象到牵小手,别的就不敢再想了。
谢首辅看着他这傻样,真心不想承认这是自己学生。
而且,瞧着傅修齐这春风得意的模样,谢首辅略一迟疑,还是把即将出口的事情给咽了回去——算了,白启的事情就不说了。反正,到时候一行人肯定还是要见面的,我何苦要提早与他说?
谢首辅难得使了个坏心,傅修齐却是半点也察觉。
以至于,隔了几日,当傅修齐怀揣着江南二人游的美梦,兴冲冲的背着行李上船,很快便看见了护立在姬月白身侧的白启。
白启与傅修齐年纪相近,生得俊秀舒朗,笑起来时唇角微翘,似还带着勃勃生气。因他是将门虎子,少习弓马,身形较之他人要更高些,窄肩细腰,流畅简洁的身线如同力与美的最佳结合。
只见他一头长发束冠,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英挺深刻的五官,身上的银白甲衣在阳光下闪着光,染着一层轻薄的淡金色曦光。
他仅仅只是安静的立在那里,整个人便如一柄方才出鞘的神兵利剑,锋利而明亮,剑光与长天一色,令人见而心惊。
傅修齐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天降情敌?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应该还有二更,可能会比较晚,大概呀~
☆、天雷
姬月白也是临行前不久才知道白启也要跟着的事情。
因着得了傅修齐的提醒, 她另外寻皇帝要了几个擅长疫病的太医跟着, 结果回头就被皇帝塞了个白启。
姬月白:“......”
皇帝还振振有词:“上回西山上,你们不就已经见过了吗?既是已经认识了,这回也算是熟人了, 路上彼此有个照应也是好的。”
姬月白这才意识到:上回西山,皇帝“随手”从自己身边拨了几个人护卫她, 还真不是胡乱指的, 当时把白启留下更不是所谓的“凑巧”。
姬月白也不是真正不谙世事的十三岁少女,转瞬便明白了皇帝言行之下的深意。
说到底, 皇帝还真是比较疼儿女的, 便是婚事上也都会参考着儿女的意见来办。
似太子与张瑶琴是表兄妹,青梅竹马, 感情深厚,张家又是太子的外家, 对太子帮助良多。故而,皇帝可能也担心过外戚之害但还是许了这两人的婚事。
似大皇子与杨开蓉, 杨开蓉是许贵妃亲自选的,大皇子本人也十分喜欢杨开蓉的性子。故而,皇帝或许也觉得大皇子有个做兵部尚书的岳父有些麻烦,但还是点了头。
便是轮到大公主与姬月白两个女儿这里, 皇帝也不介意多留女儿几年, 慢慢挑着也没关系。如大公主这样的,虽然明年便要及笄,可贤妃与皇帝两人也是至今都没定下驸马的具体人选来。
可这并不代表皇帝他心里就没有倾向。至少, 皇帝现在应该挺看好白启的,想起来时便把白启往姬月白身边一丢,打的就是叫两人处好感情,到时候再给两人赐婚的主意。
姬月白倒是没有强烈反对:带就带呗,处就处呗,反正她都还没及笄,说婚事也实在太早了一些——对她来说,婚事什么的也太遥远了,还不如江南水患、北蛮内乱来得近呢.......
而且,此行去江南,路上或许不甚安定,她身边统共也没几个人,若是能带上个似白启这样熟悉又给力的人也是不错。
姬月白想得倒是不错,可真当她带着白启上了船,撞见对面傅修齐看过来的目光时却又不觉生出一种类似心虚的复杂情绪来。好在姬月白惯会掩饰情绪,还是很快便反应过来,反到是抬起手与傅修齐招了招,道:“修齐,你过来,我与你介绍一下。”
“不必了,”傅修齐上前几步,抬手与白启礼了礼,言行周道得挑不出一点毛病。尤其是那张英俊到难描难绘的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连同说话的声音也是清清淡淡的,“公主想必是忘了——我与白公子早便是见过了的。”
白启也跟着回了一礼,面上笑容灿烂:“是啊,傅兄高才,我亦如雷贯耳。”
姬月白:“......这样啊,你们认识就好。”你们高兴就好。
姬月白莫名的觉得眼前这个场景有点尴尬,于是强行转开目光去研究底下流水纹路,略有些粗暴的转开话题:“对了,二皇兄他还没到呢。”
傅修齐沉默片刻,深深的看了姬月白一眼,斟酌着缓缓道:“太子与太子妃夫妻两人自小便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是难舍难分,现下想必也有许多话要说.......”
白启却漫不经心的模样:“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也不至于.......我听说太子此行还特意带了叶侧妃呢。”
姬月白:“.......”
并不很懂你们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把话题扯到太子和张瑶琴感情问题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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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与张瑶琴小夫妻两人眼下确实是很有些话要说。
张瑶琴早便替太子收拾了行李与箱笼,这日更是亲自一路送着太子出门,才道东宫门口便觉心下一酸,不禁抬起素手,仔仔细细的替太子理了理并不怎么凌乱的衣襟,凑近他耳边,轻轻的道:“我在京里等着殿下,无论有事没事,殿下也要常写信回来,好叫我放心。”
说到这里,她细白的指尖在太子肩头抚过,抚平衣上的褶痕,语声又低又软:“殿下,您这一路千万小心,定要平安回来才好。”
太子听着张瑶琴这柔声细语,心下一时极软,不由便握住了她的柔荑,低声道:“你只管放心便是。”
两人头一次离别,依依不舍的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太子身边的人催了又催,太子这才不得不起身离开。
叶侧妃自然也是要随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