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就只是忽而想起,随口一问,因着姬月白的回答颇合他的心意,他这才多说了几句。不过,到底事涉储君,他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很快便收敛了多余的情绪,重新换了个话题。
不过,这场父女之间的对话到底不是风过无痕。
晚间,许贵妃如往常一般入殿服侍皇帝用膳。
靠在榻上的皇帝却端出漫不经心的神态,状若无意的与她道:“今日内阁上折,请朕立储......可真是.......”
说话间,皇帝微微摇头,似是对内阁行事颇为不满。
许贵妃正替皇帝夹菜,闻言便也放下手中的筷子,柔声应道:“陛下,您及先帝之正储亦仅周岁。”先帝当初生了几个女儿才得了皇帝这一根独苗,自是早早便立了太子。
说到这里,许贵妃索性便将自己手中的物件全都搁下,郑重起身,以最标准的仪态对榻上的皇帝行礼:“今陛下嫡子年已十六,明智聪慧,实乃储君不二人选。望陛下早建东宫,以正国本,此方社稷之福,万方之幸。”
皇帝实是没有想到许贵妃竟是这样的态度,一时间竟是有些怔住了。。
事实上,若非今日与于次辅那一次的交谈,许贵妃也万不会如此作态——若是换了之前的她,要么是举重若轻的拿“后宫不可干政”的话避过这个话题;要么就是想方设法拖延时间,为大皇子争取机会.......
然而,此时的许贵妃已然知道皇帝的圣心以及那不可更改拖延的决定,所以她不介意将姿态端得漂亮一点,至少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大义凛然、无欲无求一点。
皇帝微怔之后,果是被许贵妃的话说打动,不由伸手去扶跪在榻边的许贵妃,长叹道:“爱妃有樊姬之德,朕心实慰。”
许贵妃就着皇帝的手缓缓起身,泪盈于睫,勉强一笑:“陛下迟迟不立东宫,宫内宫外亦有不少闲言,说妾与琪哥儿痴心妄想,觊觎储位.......”说着,她似是牵动愁肠,不觉抬手以袖拭泪,含泪苦笑,“都说清者自清,可妾素来较真,总是想着要当着陛下的面把妾这点儿心思说个清楚。”
皇帝闻言亦是颇为动容,不由以手轻抚其背,安慰着道:“爱妃莫哭,慢慢说,不急.....朕自是信你的。”
许贵妃靠着皇帝,哭得梨花带雨,哽咽着往下说道:“陛下,妾也是世家子女,幼承庭训,知礼守节,哪里会不知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陛下既已有嫡子,妾自然也不敢多作他想,至多也不过是盼着琪哥儿能够成才,日后也好替陛下与他兄弟分忧一二。”
许贵妃这一番剖心坼肝的哭诉,倒是叫皇帝一时儿疑心尽去,反到是在心中想着许贵妃这般贤德明礼,大皇子多少也有些委屈,是该想法子补偿他们母子一二才好.......
如此这般,这一夜帝妃二人的晚膳没怎么用,心情却也都十分不错,感情上更是甜蜜更胜往昔。
待得十月中旬,一直躺在行宫养病的皇帝终于好得差不多了。因着先时的事情,他对于秋狩的兴趣也差不多没了,索性便领着一众的人,浩浩荡荡的摆驾回京。
姬月白自然也在随驾的队伍里。当然,她也不是空手回去——虽然前面几日她因故没有打到什么猎物,可之后皇帝躺着,底下人也都不敢再组织什么大型打猎活动,反倒便宜了大公主、姬月白这些个三脚猫,反正她们打了东西回去还能说是孝敬皇帝,哄得皇帝这傻爹颇是欢喜,加倍的赏赐几个儿女。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姬月白回去后还给傅修齐带了好几块皮子。
她一口气把那几块皮子都给了傅修齐,颇有几分大方模样:“这块给你做手捂子,这两块还不错,给你做裘衣......”她下颔微抬,细指在一块块的皮子上指过去,每一块都已规划好了用处,那得意的模样都快赶上指点江山了。
傅修齐看在眼里,只觉得她实在白嫩可爱,真想像是过去般伸手揉一揉。只是,他上回得谢首辅提点,倒也知道了些男女之别,此时只得稍微克制了一下。然后,他便顺着这话音,夸了几句姬月白的骑射功夫。
姬月白被夸得颇是高兴,想着傅修齐此回秋闱得中也是喜事,于是便也捧场的夸了夸他的天资,说他这十五岁的举人实是才高年少.......
两人商业互捧了一番,再看看对方那真诚无比的眼神,一时间心情都是十分不错。
不过,说完了这些闲事,姬月白便又与傅修齐说了在别宫发生的那些大事,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都说福兮祸所依,二皇兄此回也是因祸得福——经此一事,父皇倒是起了立储之心。”
她说的是二皇子,言下之意就是皇帝要立二皇子。
傅修齐虽也颇有感慨,但他对此倒不是很震惊:“立嫡立长,二皇子优势确实明显。不过,有许贵妃和大皇子在,这太子的位置只怕也不好坐。”
姬月白也跟着点头,想着许贵妃此回如此识趣只怕是得了“高人赐教”,那位高人指不定还有什么后招呢。
傅修齐略说了几句,见姬月白眉心微蹙似有忧心,便又开口安慰她:“于殿下而言,二皇子总是比大皇子要好些的。”
这倒是实话,姬月白和傅修齐两个人都与许贵妃犯冲,若是叫大皇子与许贵妃得了势,他们怕也要糟。
这种情况下,果然还是二皇子更加无害些。
二皇子哪怕做了太子也得继续在皇帝面前装好儿子好兄长,就算是装也得装个好哥哥。而且,虽然姬月白与张淑妃关系有些不好,血缘上也是张家一派的,二皇子和张家待她总是比其他的皇子公主更多几分亲近,她能做的事情肯定会更多一些。
姬月白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点了点头。这话题有些沉重,姬月白想了想,还是转开话题,重又问了傅修齐的打算:“明年春闱,你还下场吗?”
傅修齐能过秋闱,便是姬月白也有些惊喜,不过春闱就不一样了。毕竟,春闱的名次还是很重要的,除却前面三甲,这同进士与进士虽一字之差却是相差甚远.......有句话叫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姬月白自然是希望傅修齐能准备妥当,考个好名次,顺理成章的进翰林院,而且傅修齐还有谢首辅做先生,便是进了翰林院也总会有更多的机会。
类似的话,谢首辅其实也与傅修齐说过——他其实是想傅修齐再埋头苦读几年,下回秋闱或可一争三甲。
只是,傅修齐却颇有些紧迫感:“我倒是想要再试一试。”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若是明年不下场那就得再等三年.......我是实在等不起了。”
姬月白见他这老气横秋的模样实在可乐,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取笑道:“往日里,我只听人说过姑娘盼嫁,倒是再没见过似你这样盼考的!”
傅修齐闻言一怔,反问道:“谁说的姑娘盼嫁?难不成,殿下也是如此?”
他原就生得面容如玉,俊美无俦,此时故作认真,回首凝视,一对乌眸恰似深不见底的渊海,无声无息间便能把人的魂魄也都吸了去。
难怪古人常叹世之美人,可令人神魂颠倒,倾国倾城。
如今美人在侧,回首凝目,便是姬月白也不由叹一声“古人果不欺我”。被傅修齐这样一看,一问,反到是姬月白红了脸,颇有一种被调戏了的羞恼。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到~
大家晚安,么么哒mua!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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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说
其实, 姬月白的心情并不像是表现得那样好。
她永远忘不了前世二皇子登基后向北蛮求和时那低声下气的恶心模样, 也永远忘不了他当时是如何与张淑妃一起软硬兼施的劝她和亲北蛮......所以,虽然理智上她很明白这太子的位置给二皇子总比大皇子好, 但她心里总是堵着那么一口气。
然而, 她与傅修齐说了一会儿话, 心情不知怎的倒是好了许多。
虽然,那些问题仍然还在,但她也已经恢复冷静,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前世的那些事情毕竟还未发生,皇帝如今也还在位, 一个太子的位置算不得什么,她现下重要的是借此得到自己想要的。
所以,两人说完话后,姬月白直接回了永安宫。
这一次, 姬月白倒是没有再拖着,堪称坦然的与张淑妃说了先前在行宫里自己与皇帝说过的对话:“先前在行宫, 父皇问我,大哥与二哥哪个更好。我原是也没上心, 不过现今想来,父皇许是真起了立储之心。我听父皇言下之意,必是要立二皇兄为储的。”
张淑妃闻言不由蹙了蹙眉头,不悦的看了姬月白一眼:“这样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姬月白却是淡淡的:“父皇本也就是随口一提,母妃更是从不与我说那些个前朝之事, 这突然之间我哪里就能猜着父皇言下之意?更何况,我现在不正在与母妃你说吗?”
张淑妃总觉得姬月白话里有话,故意嘲讽,心里越发的不高兴:真真是生来讨债的孽障!天底下,有这样和亲娘说话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