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慕容月周旋了几日都未能知道真相。当年他父母死时他不过七八岁,连夜就被管家潘方圆带着逃往了外地,这么多年了,当年的真相一直找不到,他甚至同管家改了籍贯漂泊到蜀地,不敢去查。
可是潘良玉始终不曾忘记,自己如何从官家少爷,变成了隐姓埋名的落魄书生。
明知道慕容月不安好心,明知道她真正想对付的是秦氏,可他自己却不能阻止。
“相公,相公,你怎么了?是不舒服么?”
面对秦笙温柔关切的神色,潘良玉不自在的躲闪:“娘子不用担心,为夫,没事。”
“相公最近是怎么了?”秦笙看的出来,潘良玉对秦氏是有真心的,或许他有身不由己的事情,秦笙想看看是否值得考虑。
秦笙柔声道:“相公别忙着否认,我知道相公是不想让妾身跟着担心,但这世上至亲至疏夫妻,妾身与相公夫妻一体,怎能看不出相公这几日满腹心事。看相公这般,妾身亦十分忧心,可否说与妾身知道,不管何事,你我我夫妻二人共同想办法可好?”
秦笙越温柔体贴,潘良玉就越煎熬,但是这个秘密他不能说。他守了这么多年,拼命考取功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找到真相,为父母报仇。同秦氏说了并无益处,还会得罪威远侯府,将前途毁于一旦。
张了张嘴,潘良玉还是出口道:“为夫,无事。”
秦笙知道这是问不出来了,只道:“那这请帖……”
潘良玉越发不敢看她:“这京城免不了交际,后日沐休,为夫送娘子过去。”
“嗯。”秦笙答应下来,面上笑的温柔,心里却冷了。
不管潘良玉有何不得已的事情,都不能说明在他心里,秦氏没那么重要,是可以放弃的。这样,秦笙也必须另做打算了。
世道马上就要乱了,一个被夫君放弃的美貌孤女该何去何从?
秦氏出生蜀地巴州,父亲是一名富商,常年带着商队出没于番邦之地,为秦氏定下这门婚事后,已经多年不曾露面,虽然没有明确传来消息是死了,但却都是这么认为的,包括秦笙自己在上辈子秦氏的记忆中也再没出现过她父亲,同死人无异。
当初多亏订婚的潘良玉少年英才考上了举人,秦笙才没被那些亲戚吃的渣都不剩,还能带着不菲的嫁妆出嫁。
但是现在,芍药宴她是必去了,就算避过了这次,也还会有下次,只要她还是潘良玉的妻子,除非她和潘良玉和离,但是和离之后呢,她无依无靠又如此容貌出众该怎办?
而且她这世同慕容月结了仇,和离之后,慕容月会好心放过她?秦笙摇头,现在和离是一条死路。
根据大梁篇中的记载,嘉和四年,多处水旱灾情,官吏盘剥,民不聊生,后嘉和帝专宠“妖妇”,挥霍奢靡,大兴土木,为博美人欢心,斩杀忠良,兴修河道,群情皆愤,各处难民揭竿而起……嘉和六年武帝围困京都。
现在看着歌舞升平,灭国其实也就一两年的事。
如果要说改写命运,找一个可靠之人,在乱世之中没有哪一个比开国皇帝南星更靠谱的了。但秦氏与武帝原本毫无交际,上一世秦氏只有死前遥遥看了一眼罢了。
翻阅《大梁篇》,武帝的传奇一生中并无女子身影。
南星帝一声励精图治,但始终无后无子独身一人,只山陵崩前同旧友说过一句:“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秦笙思索了半晌,忽然想起刚来时抽到的梦回香。
既然命运无法避开,那就只能放手一搏了。
第15章 臣妻多娇5
到了芍药宴这一日,秦笙特地穿了白底青边暗纹的织锦衣裳,白色丝绦绕臂,梳了飞仙髻,以柳枝为钗,鲜花为饰,耳坠明玉,额间画红色花钿,柳眉澈目,宛若仙子。
连潘良玉都从未曾见过她如此装扮,即便日日相对,一时也被惊艳的看待了去。
想到去威远侯府赴宴,潘良玉有些不喜:“娘子,今日为何如此打扮?”
秦氏即使不打扮,也足够耀眼了,如今又是去别人府上,不止他一个人男儿,若是被旁人撞见了……潘良玉觉得慕容月估计是要跟秦氏过不去,大概会让秦氏吃苦丢丑,他倒是没想到算计原不止如此。他只是为妻子如此姝色,可能被旁的男子看去,便心中不悦。
甚至有些后悔不想带她去赴宴了,可是他不能。
秦笙笑道:“侯府下帖的人递话说长公主喜我颜色好,自然要好好装扮一番,免得惹长公主不喜。”
潘良玉不好多说,抿嘴沉默了半晌,嘱咐秦笙道:“万事多小心。”
然后扶了秦笙的手带她一起上了马车。
秦笙不置可否。
侯府靠近皇城,马车足足走了三刻钟才到。下了马车,小厮引潘良玉去前院,秦笙则换了软轿进了内宅。
又约莫走了一刻钟,轿子在一处偏厅停下,秦笙被引进,长公主和慕容月都不见踪影,丫鬟请秦笙稍坐歇息便退下了。
不想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仍是人影也没见着一个,秦笙也不去计较这毫无诚意的待客之道,只管等着。一直到天色暗下,月上柳梢,才有一个丫鬟过来说带她前去花宴。
秦笙随着丫头拐了几条回廊,便闻见有阵阵花香袭来。这芍药宴设在临水一个花榭中,四周花木扶疏,波光粼粼,远处亭台楼阁,假山嶙峋,当真一个宴饮闲适的好地方。
石桌上备了酒菜点心,鲜花果盘,四周挂着气死风灯,布置的非常清雅,但仍然没有主人家半个影子,只有秦笙自己。
上一世,长公主和慕容月好歹是露了脸的,这辈子大约是连敷衍都懒得了。留她一人在此的目的昭然若揭,秦笙美目流转了一圈,就发现这花榭正对处的假山上有一簇塔尖。
秦笙目光微眯,估摸着上面应该是建了一座小亭,被假山上的奇石挡住了大半,但位置正对此处,用意不言而喻。
秦笙不动声色的转身背对。
却不知此事对面的小亭中,一个面白有须,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已是看直了眼。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当今的嘉和帝。
嘉和帝继位六年便亡了国,史家笔下一个贪图美色,荒淫无度,昏庸无能的皇帝无疑。这样差劲的一个人,原本不是继承皇位的好人选,如何当上这国君,说来有几分好笑。
先帝长寿,在位整整四十年,先后熬死了两任太子,晚年又夺嫡斗死了几个儿子,等到先帝驾鹤归西的时候,那么多儿子竟死的只剩这么一个不成器只知道沉迷美色的不孝子了。
嘉和帝好美人,是满朝皆知的事情。从前还好,只是一个闲散的皇子,到处搜罗美人也并不敢过分,但继承帝位以后却变本加厉起来,尤其他还有些个特殊爱好,如今肆无忌惮,竟是把手伸向了臣子的后宅。
臣子们敢怒不敢言,秦笙想这也是嘉和帝最后完蛋的那么快的原因之一吧,没有哪个男人甘愿当绿头龟的,给他们戴绿帽子的就是皇帝也不行。
秦氏上一世被推出来“谢罪”,多半也有这些臣子泄愤之故。
秦笙背着身子默等,上一世的记忆里,也是在这个花榭里,长公主和慕容月陪了她一会便借故留他一人,没一会那个老色鬼嘉和帝就出现了。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人未近而先闻其声。
秦笙缓缓抬眸,一年约四旬锦衣华服的男子摇着折扇款步而来。
说是老色鬼未免有些过了,嘉和帝长相不错,面白髯美,但却一副被掏空了的样子,走路都有些虚浮。
而且堂堂一个帝王,非要做风流才子的模样,有些可笑。
秦笙看向他,这一眼竟叫嘉和帝呆住了。
刚刚远观便知是一绝色佳人,没想到近看更叫人惊艳。嘉和帝自问流连花丛,阅美无数,但却从未见过谁有此姝色。
从前那些美人在此女面前一比,竟都成了庸脂俗粉。
嘉和帝喃喃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秦笙冷了脸色,后退一步问:“你是谁?”
声音入嘉和帝耳中,只觉如空谷泠泠清泉,酥入心扉。如此绝色佳人在眼前,自然忍不住想要亲近,嘉和帝上前几步靠近秦笙,一派风流道:“佳人莫怕,在下偶遇佳人实在是缘分,佳人此般模样,莫不是洛神降临天女下凡?”
嘉和帝说着就想伸手触摸秦笙的脸。
“啪”的一声,嘉和帝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被甩了一巴掌的手指。
如果可以的话,秦笙其实更想打脸。登徒子就应该是这个待遇,皇上也不例外。但是嘉和帝毕竟是九五之尊,皇权不可冒犯,若真被她打脸恐怕秦笙就得掉脑袋。
秦笙后退几步,抬腿轻盈地跨上花榭的扶杆,稳稳的站在了栏杆之上。
身前是嘉和帝,身后是灯光下粼粼波光的水面,她站在纤细的栏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嘉和帝,身上的丝绦随风飘起,额间的花钿将她衬的美目清冷而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