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想好,明日要如何跟府中其它人解释:世子自幼不喜练武,肃王爷逼着,好歹练了点花架子。
殷祺收势,冷着脸,将剑扔到一旁,迈开大步往院外走。
何进忙跟上,问:“世子可要先洗个冷水澡?”
冷静冷静。
殷祺道:“我去见丁灼。”
他一路不停,直接进了牢房。
何进不放心,也跟了下去。
殷祺将狱卒坐的椅子提到丁灼面前,气势全开地往上一坐,隔着栏杆冷冰冰地看着他。
丁灼感觉到殷祺的寒意,敏锐地察觉他今日充满危险气息,这是一种同类间的感应。
丁灼并不放在眼里,这人终于要扒掉那层伪装了吗?
他笑着说:“我要见的是苏夕,你把他带来做什么?”
说完挑衅地看了何进一眼。
殷祺开口:“你想见她,她不想见你。不过我倒是想了一个办法。”
“什么?”
殷祺胳膊支在腿上,往前探身,勾唇笑道:“把你上次说过的话写成血书交给我。三日后这个时辰,我若拿不到,就派人去杀了苏夕。”
丁灼咧嘴一笑:“你和她姐姐情投意合,却去杀她妹妹?”
殷祺:“你也说了,我是和她姐姐情投意合,和她妹妹有什么关系。反而这样我更方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
丁灼:“你觉得我会在乎?”
殷祺起身:“既然你我都不在乎苏夕的死活,看来她是死定了。一尸两命,真可惜。”
他转身就往外走。
丁灼往前一步,用力拉动栏杆,威胁道:“殷祺,你敢动她!”
殷祺没回头:“不是敢不敢,是看我想不想。而我想不想,就要看丁大人如何决定了。”
转眼到了第三日,殷祺收到丁灼的血书。
他并没有高兴的感觉,反而叹了一句:“这世上,果真不可能事事由己。”
何进道:“人从一出生,便自带枷锁,就是圣上也不可能事事由己。像许大夫那样的,已经算是很自由了。”
但她不是照样要受丁灼威胁,自由都是相对的。
殷祺过了许久,才问何进:“我这几日有些急躁,你是不是已经传信父亲了?”
何进没出声,算是默认。他是跟在殷祺身边的下人,也是肃王爷安排的眼线,一边帮着世子一边监督他,这也不算秘密。
他说:“王爷很相信世子,属下也相信世子,必能理智面对。”
“这是从宫里传来的消息。”何进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圣上要您在一个月内攻破古栖城。”
殷祺目光落到信上,没有伸手,沉默半晌,才慢慢说:“等圣命下来,你不必知会我,直接派使者传信崔秉龙。限他们七日内投降,否则四万大军一起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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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那晚把匕首捡回来后,穿着湿衣服在湖边坐到半夜,亏着西南的夏天非常潮热,才没有生病。
第二日,她被自己铜镜里的披头散发的女鬼样吓住了,要是就这样出门了,还不得被围观。
她无精打采地化了个妆,两手在脸上“啪啪”拍了几下,感觉有点疼了,才调整面部表情,挤了个笑出来,走出门去。
就这样,连续过了十来天,殷祺没有消息,也没有过来。
苏然只好承认,他是真的不来了。
也对啊,这个人不像她,他说话一向算数的。
许如找到苏然,表示苏夕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对身体不利,应该经常出来走走。
苏然觉得奇怪。她之前不是经常出门吗,怎么几日没注意,就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了?
许如说:“她的肚子有点显了。”
这下苏然就明白了。
其实大家看到孕妇会下意识扫过对方鼓鼓的肚子,挺正常的,并非恶意。
只是苏夕这孩子来的方式让人不好接受,她又是个未婚女子,就算别人是好意,都会顾虑一二。
总要有人把这层纸捅破了。
和苏夕的事比起来,她和殷祺那点矛盾就显得小题大做了。
苏然起身,一溜走到苏夕门口,伸手敲门。
屋里传来苏夕略有慌乱的声音:“……请,请进。”
苏然纳闷,推门进去。
苏夕正忙着收拾桌上的东西,她将那些玩意胡乱塞到笸箩里。
苏然眼尖地看到,那是一双小小的鞋子,非常小。
她心里一喜,原来苏夕已经在偷偷给宝宝准备衣物了。
苏然心里转了转,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让苏夕以后不再回避这个话题。
她像看到什么好宝贝似的,一脸惊喜上前,直接将那小鞋子拿起,爱不释手。
“哇塞,太可爱了吧。你自己做的?手艺真好呀,我们可以拿出去卖了。”
苏夕原以为她会装没看到,先是脸红,正想解释什么,听到苏然这样说,下意识回道:“没有人买的,这个料子太好,卖便宜了亏钱,卖贵了没人买。”
苏然“哦”了一声:“也是,穷人就自己做了,富人估计看不上。这个世界就是缺少中产阶级。”
苏夕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脸红红的。
苏然把鞋子放手心,疑惑地问:“比我手还小这么多,宝宝的脚真的这么小吗?”
苏夕回道:“我帮村里婶子做过,我还往大了做,能多穿一两年。”
“干嘛往大了做,就做合适的。她姑不差钱,可劲花。”
苏夕莫名:“她姑?”
“就是我呀。”苏然理所当然地说。
苏夕被她的语气逗笑。
苏然看她一眼,又问她是不是还做了小衣服,非要拿出来看看。
苏夕无奈,拿出两件做好的小袄,样子别提多好玩了。
苏然死活要拿走一件,苏夕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苏然又在她屋里转了转,一会儿嫌窗户太小,阳光进不来,一会儿又说院里的树把阳光挡住了,要找人砍掉。
苏夕忙拉住她:“这树长这么高也不容易,砍了多可惜。”
苏然想了下说:“那给你换间有院的房子吧,这样你可以在院里晒太阳,还能在院子里活动活动。”
苏夕明白她的意思,片刻后说:“都听姐姐安排吧。”
于是苏然也有事忙了,她拜托真真选了个离她不远的小院,又把里面重新布置一番,让苏夕住了进去。
这一通忙活又过了好几日。
这天,朱晗来找她,开门见山地问:“总舵主最近可好?”
苏然瞥他一眼,这人一叫她总舵主,准是有事:“挺好啊。”
朱晗点点头,又问:“那总舵主可知世子好不好?”
苏然一愣,有些躲闪:“我怎么知道他好不好。”
朱晗掏出个信,递到苏然手边:“那总舵主知不知道,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苏然把信打开,看了下内容,大概就是劝他们投降,否则七日后攻城。
朱晗在旁边问:“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苏然也拿不准:“应该没有……”
分个手而已,不至于为此开仗吧,搞得她像个红颜祸水似的。
嗯?!
苏然猛地抬头,蹙眉想起。原主在书中就是被说成红颜祸水的,最后还被世子一剑刺死了。
卧槽,这特么不会是要走原剧情吧。
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要不要搞得这么严重啊。
101.第101章
从西王府的议事厅里, 乱哄哄的。
几方代表就殷祺这封信到底是何用意争论不休。
好几个人觉得这个劝降书只是做做样子,毕竟之前双方一直合作愉快。
而且照殷祺当初所说,还会一直合作下去。
虽然那日殷祺甩马离开时, 的确显得很生气, 但应该不是因为他们的质问, 毕竟还没开口, 他就已经翻脸了。
多数人觉得,这封信只是摆给京城的人看的。
朱晗却不这么认为。
殷祺之前没有兵马,虽然暂领了三万大军, 但他从没有带兵的经验, 不大可能直接选择攻城, 一举一动还是要征得上面同意。
若这份劝降书是真的,那就说明,圣上给了他真正的兵权,让他可以在规定范围内自行调动兵马。
如果是这样,这个招降的目的就不单纯了。
所以, 当有人提出“假降, 面上对立,暗中合作”的建议时, 朱晗立刻否决了。
“肃王府没有兵, 只起个穿针引线的作用, 将各路人马联合起来。但是现在他手里有军队, 而且数量不算少, 这时投降, 很可能就真的被他收了兵马。”
他看向苏然:“就比如说你手中的两万人,不管怎么合作,都是将北王的。即使我们假意接受投降,对外作出来的样子,也是要把两万兵马送到殷祺手中。那他就有五万大军了。”
他这话,有些人还不明白,而像莫文澜这种风浪见多了的老臣就明白了。
那日,殷祺留下的话,分明就是说只有肃王府知道真皇子在哪。
如果他有军队,再摆出真皇子,到时就算雷安或者柏江想要反抗一下,也是没有能力且出师无名。
到这个时候,很多人也想通了,只怕惦记着皇位的是肃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