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郁蔓蔓说,“兴许回来骂我吧。”
“瞎说,你好好的,他们干啥要骂你?”
“哈,我瞎说的。”
她毕业工作三年半,工资从最开始的四千,涨到现在的六千五,省吃俭用,自己都不太敢花,现在手里统共就只有一万多块钱给自己“送死”。
以前觉得好歹是她的家人,养育她长大了的,能回报她愿意回报。
直到她查出白血病,养母当着她的面说,蔓蔓,你可别埋怨,我们也是没法子,我们可没那个闲钱往水里扔,你弟弟妹妹还得花钱呢。
一转身养父就说,白养她这么大了,讨债鬼投胎,坑到我们家来了。
莫名其妙重生这一百天,横竖是混吃等死的命了,人要是无所顾忌了还怕什么,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
爷孙俩的晚饭是白米粥和买来的芝麻烧饼,除了油炸南瓜花,她还做了土豆烧茄子,青辣椒炒鸡蛋,全都是记忆中念念不忘的美味。可惜这季节茄子是大棚里的,味道比起夏天自家种的差太多。
爷爷吃着饭,一脸满足地说,蔓蔓一回来,他就吃上像样的饭菜了。
“平常我一个老头儿在家,都是随便凑合一口算了。”
“爷爷你这样可不行,一个人在家也得好好吃饭。”
爷爷这个年纪的老人,一个人生活真的很叫人担心。按理说,二叔二婶就在一个村生活,离那么近,爷爷可以跟二叔一起住。可想想二叔二婶那个做派……也难怪爷爷宁愿独自生活了。
甚至以前二婶还跟爷爷奶奶吵架,说爷爷奶奶偏心老大家,也就是郁蔓蔓的养父母家,理由就是爷爷奶奶帮老大家一养大了郁蔓蔓。
结果吵起来,老大一家却也有意见,说老二一家离得近,吃的喝的干活带孩子,得了爷爷奶奶的好处更多。
人不凭心,你对他多好都没用。
“爷爷,你说这时节还能不能挖到荠菜?我想吃荠菜肉的饺子了。”吃完饭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跟爷爷闲聊。
“外头的荠菜怕都冻死了。”爷爷说,“大棚里有,也都是菜地田埂自己长出来的,你随便哪家大棚挖去。要是想吃外头长的,这时节得找背风向阳的地方,兴许还能挖到。”
“那我明天去找找,大棚里的不好吃,味道差多了。”
郁蔓蔓笑嘻嘻端着碗筷出去洗干净放好,就闲了下来,爷爷守在小火炉跟前看电视,她有了闲情逸致,便去收拾她抱回来的那些鲜花。
百合修剪一下,找了花瓶和非洲菊插在一起,别看这百合都是花苞,清水插一夜就该开了。
郁蔓蔓给自己屋里插了一瓶,又插了一瓶,抱着送去爷爷屋里,放在靠北墙的条案上。这条案有些年头啦,已经是农村少见的老家具,上头琳琅满目放满了东西,铜的济公活佛,瓷的布袋和尚,不知什么材质的小香炉,一串铜钱,一把小宝剑,一把黑陶的小酒壶和两个黑陶的小酒碗……
爷爷喜欢收集这些小玩意儿,大都是几块钱在逢集地摊上买的,也有老人用了几十年的旧物件。奶奶的遗像也摆在正中,照片两旁,一边一个瓷的狮子镇守着,看起来……呃,很有气势。
她看着条案,眼尖地发觉少了什么东西,随口问:“爷爷,我给你买的酒呢?你又藏起来了?专门买给你喝的,别舍不得。”
“那个……”爷爷停下手里拨火炉的火钳,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太贵了,我反正也舍不得喝……”
“爷爷,你直接说,是不是二叔拿走了?”
“不是……是你二婶,说你堂弟谈了个对象,过两天要去看老丈人,我叫她别拿别拿……”
“他老丈人关我屁事,凭啥拿我的酒?”郁蔓蔓看看爷爷,一把年纪了,终究没忍心太责怪他,叹口气,转身就出了家门。
可恶。
不为这两瓶酒,她就是要问问,爷爷生的这两个儿子,她养父和二叔,还能不能做个人了?
她养父母躲在县城,借口离得远,对爷爷基本上不管不问,二叔二婶又是这副德性,不光不赡养,还指望着从爷爷手里抠点儿回去,平时也不照顾老人,不管不问,看看爷爷身上那脏兮兮的老棉袄就知道了。
“不如叉烧”系列。
爷爷都上八十岁的年纪了,还自己种了两块口粮田,养鸡种菜,自己养活自己,平时花钱除了国家给农村老年人的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养老补贴,也就她每个月寄回来几百。而这一点点钱,说不定还会被堂弟堂妹背地里要几个零花。
“蔓蔓,蔓蔓,你别去了,爷爷反正也舍不得喝。就你二婶那样的,你跟她说啥呀,吵吵起来只有你吃亏。”
“爷爷你别管了。我今天还就不让她了。”
郁蔓蔓咣当一声推开二叔家的门,也不进去,气呼呼站在大门口问:“二婶,我的酒呢?还给我。”
二叔二婶一家正在吃晚饭,她二婶一看,忙端着碗迎了出来。
“哎呦,蔓蔓呀,赶紧进来吃饭。我刚听说你回来了,正打算叫你来吃饭呢。”
“我的酒呢?”
“啥酒呀?哎呦你这丫头,说话进家里来说,堵着大门像什么话呀。”
“二婶,你少装蒜。把我那两瓶茅台还给我,我就在这门口等着,你要有脸说出来,我就帮你多嚷嚷几句。”
说话的工夫,二叔郁成民和堂弟郁旭飞、堂妹郁蓉蓉也出来了,二婶似乎是觉得来了帮手,气粗了,腰杆硬了,两手一卡腰,阴阳怪调地数落:
“哎呦蔓蔓你这个丫头,啥酒呀,堵着我的门要什么酒。都说你这当大姐的有钱了,阔气了,上大学进了大城市,挣大钱呢,你看你弟弟旭飞过几天去对象家呢,头一回见老丈人,那两瓶酒正好派上用场。那么贵的酒,你爷爷反正也舍不得喝,他喝糟蹋了,他说给旭飞送礼了。就两瓶酒,你还好意思来嚷嚷,不是我当长辈的说你,你这丫头也太小气了,你二叔二婶,还指望沾你一点儿光呢。”
“我有啥不好意思嚷嚷的?我买给爷爷喝的酒,你偷偷摸摸就给偷来了,你可真脸大,还给我。”
郁二婶翻个白眼,夸张地一扭屁股,耍起无赖来了。
“哎哟蔓蔓,谁拿你酒了?我拿你酒了吗?蔓蔓呀,我从你手里拿你酒了吗?就算那酒是你买的,你送给你爷爷,那就是你爷爷的了,你爷爷送给我,那就是我的了,跟你还有啥关系,你凭啥问我要?跟你好说你还喘上了。”
“你不还是吧?”
吵架郁蔓蔓不拿手啊,尤其对手还是个泼皮无赖的中年农村妇女。年轻姑娘脸皮薄,以前郁蔓蔓每每都因为二婶的泼皮无赖没法子。
她往后退了两步,故意站在门口的路上,呵呵冷笑两声说:“二婶,你要是老不要脸,就别怪我这当晚辈的小不要脸,旭飞他老丈人是哪个村的也不难打听,我明天一早就去他们家门口嚷嚷去,叫他老丈人全家、全村都知道,他女儿找对象找了个什么德性的婆婆!偷了我的酒给老丈人送礼。”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还有更好的呢,我那两瓶酒两千多块钱,够盗窃立案了,你未经我允许偷走了,我现在就去派出所报案抓小偷,让你进派出所走一遭。你不要脸了,你看看旭飞和蓉蓉还要不要脸。”
“你少吓唬我,那派出所是你家开的?”
“是不是我家开的你等着看,只要我去报案,一准开着警车来请你走一趟,让村里老老少少都知道你因为偷东西进派出所了。”
郁蔓蔓扭头作势要走,边走边说:“我回去等半小时,你要是不给我送回去,我保证去报案。你不要脸,我就不给你留脸。”
这么一吵闹,左邻右舍就有出门来看的,郁蔓蔓就毫不避讳地跟邻居们说这事儿,说二婶偷了她的酒要送给郁旭飞老丈人。
这两口子平时在村里风评就不好,邻居们听了就议论纷纷,有的老长辈便指着郁成民,数落他不像话。尽管是落日时分,光线昏暗,二叔二婶那脸色还是肉眼可见的染了一层猪肝色。
看着爸妈丢人,冷脸站在一旁郁旭飞开口了:“大姐,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你看你还大学生呢,跟长辈大吵大叫的,什么素质。”
嗬,郁蔓蔓气得都笑了,想都不用想就反唇相讥:“旭飞,你可真有素质,有素质你自己挣钱买礼物啊,死懒没用的货,啃老不说,你的素质就是叫你妈偷我给爷爷买的酒,给你老丈人送礼?”
“蔓蔓,你这死丫头今天咋回事,太没规矩了,吃错药啦你!” 二叔丢尽了脸,气得跳脚喝骂。
“我怎么没规矩?我有理就行。倒是你,二叔,爷爷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平常不尽赡养义务,不孝顺,生活费你都没给过,当心我写个起诉书,找律师去法院告你,你也说了,我是大学生,写个起诉书、上法院告你我可很在行。我看你们这两口子,到底有多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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