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信息量太大,沈南瑗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捋顺了。
任她想破头也想不到,当初李肃跟说的西福胡同,当时李伯宏等人就在那。要她真是个无依无靠的小乞丐,拿着那黑匣子去找李伯宏,很可能就成为这个‘杂技团’一员了。
阴差阳错,到了天京,却仍是碰到了一块。
“你们在西福胡同等着接应李肃,却没想到李肃落到了蔺三辉手里,那银霜呢?”
“银霜自己跑去找李肃,被追踪而至的‘狼狗’发现追杀,多谢沈小姐搭救。”李伯宏再次诚恳作揖。
“然后你就把她放在我这里,甚至不想让她再回去?”沈南瑗去过杂技团,甚至试探过,反倒是银霜这边有点反应,杂技团那可都是充当不认识的,现在想来,唯一可能就是李伯宏故意。
她这句话落,李伯宏很久没接。
就在沈南瑗以为他不打算作答时,他幽幽叹了口气,“为了那个东西,我弟弟付出了性命,而如今我为了弟弟报仇,又拖累了团里的兄弟。”他顿了顿,目光闪烁复杂,“想不起来是好事,而且,她跟着你一定会过得很好。”
“……”莫名其妙被信任托付的感觉让沈南瑗无语了一刻,但仔细想想他的话,倏然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你不是银霜,你不能替她拿主意。”最后,沈南瑗道。
——
医院里因为疑犯的关系,戒备森严。
沈南瑗再进医院的时候还接受了盘查,甚至还有看她长得好看想借搜查揩油的。“小娘子身上这是抹了什么,恁个香咧。”
要是换了平常,早就被拧断手了,可今儿不行,躲过了那只咸猪手,沈南瑗从书包里取了三十块钱,“小哥几个辛苦了,这就当是宵夜钱,别为难我跟我家佣人了。”
钱,往往是最能解决麻烦的好东西。
门口盘查的二人组碰了碰银元眉开眼笑,“行了行了,进去吧。”
这一挥手就把沈南瑗还有她身后的高个子丫鬟给放了进去,连铁牛都不搜,光数银元去了。
等过了哨岗子,沈南瑗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伯宏,脑海里却是冒出长得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纸这句,然而眼下蒙混却是极方便。
李伯宏穿着下人式的长袖上衣和百褶裙,还能感觉后头那些色眯眯的眼在盯着他屁股看。
“红红,你真是扮什么像什么呢。”
“……”
果然,是公报私仇。
银霜的病房静悄悄的。
沈南瑗叩响了门。
才敲一声,游飞就过来开了门。“小姐。”在看到沈南瑗身后的人时一愣,率先反应过来禀报最紧要的事,“银霜醒了。”
“进去说。”沈南瑗话音落,带人进屋。
游飞贼到了外面,把门一关,在外面守着。
银霜醒来多时了,没哭没闹,相反还平静得可怕。
她在等小姐回来。
这是游飞出去前告诉沈南瑗的。
银霜一看到李伯宏,眼眶里飞快泛起水雾。
她说:“先救人。”
沈南瑗再次打量,此时的银霜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愈发肯定心中猜想,银霜这一次怕是都想起来了。只是眼下正如她所说的,先救人要紧。
“医院总共四层,前后都有警员把守。主要警力在八号病房门口,也就是祁峰那。”
祁峰是驯兽师的名字。
显然在银霜清醒的这段时间里,她和游飞已经将医院的布局乃至警力摸了个底。
银霜:“祁峰已经脱离危险,明早会被移交巡捕房。”
也就是说,营救的时间只有今晚。
解决掉看守的,把人从208弄到银霜住着的202,二楼的高度对游飞来说负重也没问题。而202下面靠近杂物间。医院每晚十点运送医用垃圾和需洗换的床品,届时可躲藏离开。
兵力部署集中在病房外和医院前后门,余下的步骤唯有快。
沈南瑗心情有点复杂,人都是感情动物,相处了几个月,共同经历了一些生生死死,银霜已经划分在重要的人范畴里。
这样冷静自持做分析和计划的银霜,和当初在泷城医院里刚醒过来的银霜有所重叠,更贴合她本来的样子。
“抱歉小姐,这件事把你也牵扯进来。”银霜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管,站在沈南瑗面前后又要跪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只是这次……万不该再连累你了!”
沈南瑗一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没让她跪,反而是用了她的话,“先救人,有什么等回去了说。”
游飞毁坏了医院的消防报警装置。
半夜刺耳的铃声回荡在医院,伴随着呛人的烟熏。
沈南瑗扶着银霜重新躺回了床上,听着过道上兵荒马乱的响动,沉着气开始削苹果,只是她没那技术,基本削一段断一截。
“谢谢小姐。”
“你本名叫什么?”
“映雪,苏映雪。”
“嗯。”沈南瑗也显得话少,“以后别叫小姐了,本来也没卖身契。”
银霜的眼眸倏然暗淡了下去。
沈南瑗好不容易削了个长条,正有点成就感一抬头就看到了银霜那副落寞样子,随即一愣,失笑道,“你比我大,我就叫你映雪姐。”
银霜的眼倏然亮了起来。“小……南瑗。”
“李伯宏拿给我一百根金条,你说他是怎么笃定我是那么个贪财的人?”沈南瑗说着自个就咧了点笑意,只是笑意很快随着外面高喊着有刺客消失了,发了狠似地补充了句,“挣了的钱,要有命花。”
银霜眼眶含泪,良久‘嗯’了一声。
医院里的警报声停了,当下,那烟也散了。
谁也不知道,犯人是怎么从病房里没的。在病房守门的说,看到五彩祥云了,还有说看到四大金刚的,都一副中了邪的样子。
可犯人丢了是事实,而且还是要命的事。
上头才下命令说要当下转交巡捕房,生死不论,这人就没了。他们这帮看管的都吃不了兜着走。
“人应该还在医院里头,给我一间一间的搜!”
随着走道上那声高呼,就有人大力打开了沈南瑗所在的病房大门。
“给我搜!”
沈南瑗站了起来,看着那帮人蛮横地东翻西找,“你们干什么啊!”
“干什么,搜查嫌犯,让开!”吴煦一把挥开了沈南瑗,后者踉跄后退了几步。
银霜虚弱地喊了声‘小姐’,主仆情深连做戏都配合默契。
吴煦是一通找过来的,满医院的恨不得掘地三尺。
沈南瑗被他逼着往后退了退,一脸被打扰的不悦,“长官可查到什么了?外面到底怎么了,又是喊抓人又是烟熏火燎的?”
“着火了,你们怎么不跑?”吴煦眯着眼问。
沈南瑗讶异,正正踩在了一块瓷砖上,就站定了。“是着火了?”她一愣愣的,显得茫然不知,“我听着声儿隔着远,还以为是后面那幢起的。”
吴煦显然是不相信,正欲逼近拷问,就被一把木仓抵住了脑袋,“爷的女人也是你想动就能动的?”
这人,吴煦放的不情不愿。
可一边是朗家,一边是泷城来的少帅。
给这位沈小姐保驾护航的人实在是太多,没一个是他能惹的起的。
——
凌晨三四点,朗公馆。
客房里祁峰满脸苍白地躺在那,是木仓伤,从医院出逃的过程中崩裂了伤口,再一次晕了血。李伯宏用沈南瑗这现成的医药材料给祁峰做了一次伤口处理,银霜在里面打下手。
客厅里,沈南瑗和杜聿霖干瞪眼。
杜聿霖嗤讽:“玩大逃杀呢?”
“……”这人反正一开口就能把好感度败光,沈南瑗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少阴阳怪气的。”
杜聿霖凑过去的脸被推开,伸手一捞,把女人困在了自己怀里,“自个瞎胡闹,还有脾气了?刚要不是我及时出现,我就得去巡捕房捞你。”
“不劳驾您,我又没犯事儿,他们抓不了我,再说我还有我舅舅。”
杜聿霖一听就不乐意了,“你舅舅一把老骨头了,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沈南瑗被他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戳了笑点,“我舅舅顶多比你大了十几岁,他是老骨头,杜叔叔,你可还好?”
杜聿霖被打趣,磨了磨牙,抱着怀里不安分的女人恼羞成怒,才想要‘教训’,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音。
沈南瑗伺机逃出了他的钳制。
来人是王叔,晃着微圆的身子,进来了。
“小姐……”他欲言又止。
沈南瑗觉得有些愧疚,这几日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她是不会害怕,但是王管家应该就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遇着这种事情,难免会紧张担心,尤其是这一大早就把人给吵醒了。
沈南瑗出言安慰道:“王叔,我这儿没事,要不,你再眯会儿?”
不等王管家开口。
沙发上的杜聿霖咧嘴笑了起来,“傻!你也不想想,你舅舅给你用的人,能是普通人嘛!”
王管家干笑了一声,没有否认杜聿霖的话,只朝着沈南瑗点了点头道:“小姐,天还没亮,但我瞅着院子对面的巷子里,总是有人在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