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提灯拢着斗篷,脚下慢悠悠,忽地一顿。
不远处,修剪团簇的五针松随风抖着松针,趁着月色可见两个人面对面站在此处,其中一人,抬眸朝她撇来。
这一眼的凌厉,让瑟瑟差点愣住。
而就在刹那间,对面那人眼神趋于平和,她也收起了一切情绪,抬袖遮脸,微微屈膝。
那裹在黑色斗篷之中的青年朝她拱了拱手,引来另一人的注意。
那却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错愕看向瑟瑟,在月色下看清她娇俏的相貌后,目光有些发直。
瑟瑟屈膝行礼退后散步,掩着面绕开,走了另一处的路。
那个魁梧的男人,就是周砥行了。那他身边的青年,莫不是齐王?不对,看着不像。
瑟瑟临睡前,曲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背板,思索着其中,有何被她忽视了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管家来请瑟瑟,说花圃里开的花正好,如何不去采摘一二。
瑟瑟欣然前往。
初夏暖阳,微风撩撩,瑟瑟一袭素绢长裙,裹着纤细的腰肢,手提竹篮,采摘着串红儿花。弯腰的少女柳背婀娜,彩蝶扇动着翅膀落在她的腰间起舞。
不远处,被吴兰台招待着的周砥行与宁王撞了个正巧。
吴兰台本是计划让齐王来看一眼瑟瑟,可谁知齐王昨夜闹得太凶狠,起不来身,周将军与宁王也是贵客,他话都说出口了,只得招待来此。
周砥行一眼就认出,花丛中纤细的少女正是昨夜偶遇的。他忍不住上前半步,凝视片刻后,问:“敢问这位姑娘,可是吴县令家中女眷?”
因着瑟瑟虽顶着妾的名头,却一直按着未嫁时的梳妆,加之她年纪上小,谁也不会把她当做已嫁女。
吴兰台心中一动。
齐王势大,天潢贵胄,可眼前这个周将军,也是朝廷新贵,军中主帅,其权势不容小觑。
“这是下官的表妹,姓董。”吴兰台简短介绍了一句,不敢流露出过多的心思,索性也免了让瑟瑟来见人。依着规矩,令管家去给瑟瑟通禀了一声。
瑟瑟恍然才发现身后有外男,转身后未曾抬眸,规规矩矩垂着眼屈膝,一言不发。
周砥行目送瑟瑟离去,心中似有所想,伸着脖子望着那道倩影,久久难以收回目光。
宁王看一眼瑟瑟离去的背影,再看一眼周砥行,最后目光落在吴兰台身上,侧过头轻笑。
瑟瑟摘的花回去后全部碾做花泥,慢吞吞装进了一个胭脂盒中,令丫鬟扔进了她的一个小匣子中。
一个时辰的午觉醒来,管家笑呵呵来请瑟瑟:“老爷说,请姑娘去书房,新得了一块玉佩,请姑娘鉴赏。”
瑟瑟施施然起身,带了个丫鬟跟着管家走了。
路过半途,管家借故,差走了丫鬟,自己又一捂肚子,面露难色:“小的有些不适,还请姑娘自己前往。”
瑟瑟关怀道:“管家若是不舒服,早些告假回去休息休息吧,以免小病拖久了,侵入内里就不好了。”
管家受宠若惊:“多谢姑娘关心,小的会注意的。”
瑟瑟等管家侧过身离开,嗤笑了声,端的是无比凉薄。
她倒也不急不慌,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路,早就熟记于心。她提着裙,木屐敲打在青石板上,咔哒咔哒,清脆又悠扬,像是闲庭漫步的轻松。
就在这条青石板路的前端,拐弯过去的地方传来了脚步声。
瑟瑟恍然未知,继续走着。
她路过假山时,忽地被一只手捞入假山洞内。
“嘘,是我。”
瑟瑟吓得花容失色,看清楚是吴兰台后,捂着胸口嗔道:“爷作何吓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吴兰台怀抱佳人,却神情凝重。他直勾勾盯着瑟瑟了半天,低语:“你可知,是谁让你来的?”
瑟瑟一愣:“不是您么?”
“不是我!”吴兰台飞快说道,“为夫刚刚得知,齐王买通了管家,要引你去见他!若是你去了……只怕……”
瑟瑟浑身抖了抖:“什么?齐王?”
假山外,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瑟瑟靠在吴兰台怀中,不敢吭气儿。
吴兰台绞着她的发丝,目光幽幽:“是啊,齐王。他就在前面等着你的自投罗网……”
“那您,会把我送给齐王么?”瑟瑟的声音细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的轻飘飘。
吴兰台郑重其事许诺:“绝不!瑟瑟,你是为夫的掌中至宝,为夫又如何能把你给了齐王呢?”
瑟瑟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乖,别怕。为夫无论用何种手段,都会保护你的。”
吴兰台的手落在瑟瑟的发边,等假山外脚步越走越远,他轻轻嗅着瑟瑟发香,喃喃低语:“瑟瑟,为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的心,你一定要明白。”
瑟瑟乖巧靠着他,哽咽点头。
过了许久,吴兰台悄悄从假山洞率先离去。
瑟瑟却没走,坐在假山洞里,就地抓了几颗石子,上下抛弄把玩着,眉宇间有一丝诧异。
“还真有点良心啊……”
她自言自语时,忽地发现有一道影子从外投入,正好覆盖了她。
瑟瑟抬眸。
那位宁王在假山外驻足,清冷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瑟瑟立即抬袖掩面,声音蚊子哼哼似的,略显娇赧:“公子还请回避,您这样太失礼了。”
宁王看了她一眼,眸中有一丝异光闪过。而后慢条斯理抬手拱了拱,侧身让开。
瑟瑟只能从假山洞中钻出来,对宁王弯了弯腰后匆匆离去。
当夜,瑟瑟整理了些东西,删繁就简,留下一个小匣子,放在自己枕边,方才勾着唇坦然入睡。
瑟瑟从迷迷糊糊之中醒来时,发现她在摇。
或者说,摇的不是她,是她身下。
瑟瑟茫然揉了揉眼坐起身,抿着唇诧异地发现,她睡在一辆马车上,她身边的丫鬟正眼含泪水看着她,哽咽了句:“姑娘,您被那个姓周的将军,给抢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换副本喽
第7章 美人有罪7
丫鬟说,天蒙蒙亮的时候周将军派人来给她下了一点药,直接将人抬上了马车。如今过去了两个时辰,大军上路,已经回不去了。
瑟瑟掀开帘子一看,路上黄土尘灰,外头全是车轱辘与马蹄的嘎吱交响,荒郊野外,早已离开同阔县的境内。
马车上有一床锦缎薄被,下面压着一个小匣子,是吴兰台亲手放进来的。里头除了画卷胭脂以外,多了一份书信。
信是吴兰台写的。
瑟瑟靠着软软的背垫,伴随着马车一路的摇晃,慢悠悠把信的内容看完了。
信的内容很简单。吴兰台诉说自己身份低微,无法在齐王的手中保全她,而周将军明显对她有所爱慕之心。他纵有万分不舍,千般不愿,为了不让瑟瑟被齐王抢走,决定将她许给了周将军。
长长的一封信,解释这件事只用了短短几行,而剩下的,都是吴兰台隐晦的提出,只要他与周将军搭上了关系,来日入京为官,就能将她接回来,许以正妻之位。
她了然无趣翻着信纸,耳边还是丫鬟的哭泣:“周将军好生霸道,老爷求情根本不理,硬是将姑娘您虏了来!”
瑟瑟收起书信,也不提信里内容,只拍了拍丫鬟:“好丫头,吓到了吧。莫怕,将军许不是这般人,待我去求求情,也就放我们回去了。”
丫鬟眸色闪动:“姑娘何苦将人心看得那么善良,那位将军当真不是个好说话的。”
瑟瑟靠着背垫,慢悠悠拨动手腕上套着的一圈手镯,柔声道:“好不好说话,也要见了才知。”
马车一路摇晃,内里置备的有茶点糕饼,驱车的马夫根本不给开车门,瑟瑟与丫鬟只能在马车度过几个时辰。直到入夜,军队驻扎城外,马车载着瑟瑟入城在客栈下榻,才得以离开马车。
夜风微凉,瑟瑟刚进了客房,门就被敲开了。
一袭铠甲的周砥行站在门口,目光炯炯,似乎有着一股炙热。
丫鬟被挥退,去了不远处的房间,而周砥行反手锁了门,深深呼吸后,大步冲瑟瑟走来。
燃着昏黄烛光的房间里,支着窗透露着星光月色,瑟瑟裹着一条豆粉色的斗篷,娇弱的躯体在斗篷下微微发抖。
周砥行没想到,这个让他一眼倾心的少女,就站在他眼前,即将成了他的人。
吴兰台悄悄把人连马车一起送给他时,他的默认没有阻拦,还好是正确的。
周砥行心里一团火热,他朝瑟瑟伸出了手。
站在屋子里的瑟瑟娇小又纤细,烛火下,她在看清周围环境,目光落在周砥行身上后,湿漉漉的睫毛一眨,眼泪扑扑落下。
“是您救了我么?”
她的声音抖着,满脸都是期颐,泪眼婆娑。
周砥行还以为瑟瑟有些抵触他,没想到她一张口,说出了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话。
救?
什么意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不会这么被害死,有些秘密无法被埋葬……”瑟瑟抹去泪水,对着周砥行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听说您是将军,将军,您能救救我,保护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