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相一家四人(算上那位据说是崔相妹妹的女子)因她而死,而她则在一切落幕后神秘消失了,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原本应该关在大牢等候处斩的计都之子,那个疤脸少年。
管事记得自己当时对这种说法是嗤之以鼻的。
前面那些说什么崔相刻意纵容女儿、甚至崔相与亲生妹妹通奸生下女儿的传闻他都姑且还能信上几分,但这种一个女人游走在数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之间,最后还导致崔相那样的一代人杰死掉的故事,简直比戏台上演的还离奇,只有那些满脑子情情爱爱的无知愚妇才会相信。
管事自觉自个儿是个聪明人,才不相信这种明显杜撰出的故事。
可现在——
擅画丹青的美貌女子,疤脸跛脚的凶悍少年,此间知府奇怪的态度,京城众多达官贵人对一个画师的异常热捧,以及那位极可能便是那位崔相女婿胞弟的他家老爷的新上官方大人……
一切一切串联起来,终于得出他不得不相信的结论。
若那位甄大家便是传闻里那个神秘民间女子,若她曾服侍当今圣上的传闻是真,若那位方大人便是那崔相女婿的胞弟,那么,他先前觉得奇怪的一切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再怎么天资卓绝的画师,若无权无势无背景,也鲜有——甚至可以说几乎绝无可能——短短几年时间便名扬天下的,更不用说引得京城的达官贵人竞相追捧。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而这个“上”……
他原本还以为是那位即将做宰相的方大人。
但现在看来……却恐怕是那位天底下最尊贵之人。
也只有那人,才能让一方知府对一个区区画师那般态度。
想通了一切,管事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又往外看去。
两人还未走远。
高大跛脚穿着短打的男子与玲珑绰约穿着普通民妇衣衫的女子并肩而行,这么看根本看不出一点特别来,没有骏马锦轿,没有鲜衣华服,就如走在这大街上的所有普通百姓一般。
看着看着,管事心里又有了疑惑。
所以,若真如他猜想的那般,那位小方大人,甚至龙椅上那位都对她念念不忘,她为何不留在京城?反而跟着这疤脸小子来到这洛城?毕竟不论是小方大人,还是那位,随便选一个都可尽享荣华富贵,一生无忧,不必辛苦画画谋名利,不必仪仗地方官相护,且无论小方大人还是那位,可都是年轻英俊,比那疤脸小子好了不知多少。
管事满心不解地盯着。
却忽然,那疤脸男人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管事的视线。
那眼神比方才在悦心堂里更冰冷百倍。
管事登时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
“怎么了?”
察觉到阿朗回头,甄珠扭头问道。
“没事。”阿朗摇摇头。
不过是个只敢暗地里窥探的小虫子罢了。
甄珠笑笑,也不再纠结,只又问道:“你从善清堂回来的?”
“嗯。”
“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
“……想你。”阿朗语调平淡地说出这两个字。
感谢那纵横交错的疤痕,没人能看到他脸上的红晕。
甄珠突然停下脚步,眨眨眼:“可是,我不想你怎么办?”
“……”
已不算少年的少年疤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委屈巴巴的神情。
甄珠“噗嗤”一声笑出来。
“傻瓜,骗你的!”
甄珠抬起手。
“辛苦阿朗了。”她说着,伸出手,阿朗便极其自然地低头弯腰,弯下高大的身躯,好让她的手刚好落在自己头上。
甄珠温柔地摸着他的头顶。
“善清堂那么多杂事,本来应该是阿圆和我的事,抱歉都扔给你。”
善清堂表面上是她独自建立,但背后的出资人,其实还有一个阿圆。
善清堂,顾名思义,是为方朝清而建的。
阿圆做到了他当时对崔珍娘说的话。
他让宗族除了崔珍娘的方朝清妻子的名分,他将崔珍娘的尸身烧成骨灰,派人洒到极西的荒漠之地,他将崔珍娘对方朝清做下的事昭告天下,方朝清下葬时,他请了无数的和尚道士,日日夜夜诵经念佛整整一百日,只为祈求方朝清来世平安顺遂,再不要遇到崔珍娘那般的人。
最后,他入朝为官,如方朝清曾经所期望的那般,担起了方家,甚至如今,也担起了朝堂。
他做了这一切,从她记忆中那个顽劣不堪的少年,一步步变成稳重可靠的大人。
而与此同时,相比阿圆,她却几乎什么都没做。
因为她没有如阿圆那般的名义和立场。
她只是和阿朗一起回了洛城。
然后有天终于经过悦心堂,看到已经关闭许久的大门,接手了悦心堂。
然后又在偶然的一天,兴起了建立善清堂的主意。
她没有救济天下人的善心和抱负,她只是突然也迷信了,想着或许做好事真的会有好报,那么她做好事,或许积累的福报便能应验到她想要应验的人身上。
应验到方朝清的来世身上。
看吧看吧,真的迷信了,连来世都信了。
她当时这样笑自己。
可是,她连穿越都经历了,又为何不能相信来世呢?
于是,笑过之后,她将卖画所得全部拿出,建善堂,收容孤老乞丐,最后,为善堂取名善清堂。
后来,阿圆知道了这事。
阿圆其实也如他曾经所说,一直在努力行善为他哥哥积福,但他已经身入朝堂,很多事做起来便没那么方便了。
所以得知善清堂的事后,他便立刻送了一大笔钱来。
平时也不间断地送钱来,就像去年牡丹花会,借着买画给了善清堂一大笔钱,同时也帮她扬了名,若不然,只凭她原来卖画所得想要支撑那么大一个善清堂,其实还是很吃力的。
但除了不时送钱来,她和阿圆其实并无再多的交流。
刚离开京城时,阿圆还给她写信,但她从未回复过,渐渐的阿圆便也不再给她写了。
既然离开,就要离开地彻底,藕断丝连对谁都没有好处。甄珠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她不回复阿圆的信,不刻意打听京城的消息,无论是阿圆,还是高琰,她只需知道现在世道太平,皇帝没有换人做,京城有位年轻有为的小方大人,这便足够了。
即便善清堂建立后,阿圆随着银子送来的还有书信,她也仍旧没有回过哪怕一封。
她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娶妻生子,不知道他们如今胖了瘦了,甚至连阿圆快要当宰相了,都要从一个外地客人口中得知。
即便她也知道,他们一直都关心着她。
她的画被京城的达官显贵追捧,此地知府对她多有维护甚至恭敬有加,这当然都不是平白无故的。
但这样又如何呢。
她再感激,心悦,也全都放在心里。
远远遥望着,知道彼此安好,这就是如今她和他们最好的距离。
她想着这些事,轻轻地笑了,摸着阿朗头发的动作更加温柔。
善堂不是只要花钱便能做好的,需要管理,需要威慑,需要协调各方关系,需要做很多很多事。开始她将一切揽在身上,然后便发现术业有专攻,她根本不适合做这种事,勉强为之也只是差强人意,而且管理善堂便意味着她没有了画画的时间,这样一来善清堂的资金来源便只能靠阿圆。
简直陷入了困境。
这个时候,阿朗将这个摊子接了过来。
曾经浴血的修罗武将要面对一大帮孤老病残,曾经的寡言少年要与各方人际势力打交道,这对他来说自然是艰难的。
但他做的很好,比她想象的好很多很多。
无法不让她感到骄傲的好。
她的阿朗啊……
***
“不辛苦,不用抱歉。”被摸着头,阿朗突然回道。
却是回甄珠刚才的话。
甄珠从回忆中回神,蓦地失笑。
她突然扯开兜帽,兜帽下,是笑地明媚如春阳的脸。
“阿朗,我们去吃酸汤面吧!就是我们刚来洛城时去的那一家,你还记得吗?昨天我从那里路过,没想到居然还在,虽然老板已经换成当年那老板的儿子了。”
阿朗疤痕下的脸也露出笑。
“嗯。”
他重重点头。
他当然还记得那家酸汤面,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
点过头,他却忽然扭头,看着并行的一侧,甄珠露在衣袖外的手。
他突然想起来,当年他们是牵着手去面馆的,因为那时他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可现在,他长大了,两人并肩而行,手却不再牵在一起了。
他定定地看了好久,久到甄珠再迟钝都发现了不对。
“阿朗。”
“嗯。”他下意识地回答,眼睛却仍盯着她的手。
“脚好累,你背我。”
“好——什么?”
他张大了嘴,飞快地抬头看她。
便看到她狡黠地笑着,双手一撑,便跳到了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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