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又低声在这叫做阿朗的男人耳边嘀咕了什么,声音小管事没听太清,只隐约听到什么“上官”、“买画”、“送礼”、“阿圆”……
说的似乎是他家老爷给上官买画送礼的事,但——阿圆是谁?
管事正迷糊着,便见那阿朗依旧冷冰冰的目光——管事甚至觉得他的目光比之刚才更冷了——朝他甩过来:“画拿到了,可以走了。”
声音平淡地没有一点儿高低起伏,管事险些没听出这是赶自己,等反应过来,正要赶紧溜之大吉,身后又传来那阎王的声音。
“付钱了吗?”
甄珠“噗嗤”一声笑了。
管事可笑不出来,他是真忘了啊,别说他是真心来买画的,有这阎王在,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赖账啊。
他哆哆嗦嗦地转身,正要掏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外边却又是呼啦啦一阵声响,随即响起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听说这里有人闹事?闹事的人在哪里?让本官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管事登时又是一哆嗦。
甄珠无奈一笑,亲自上前打了帘子,便见知府大人身后跟着一班衙役,身边还有三个书生模样的人,正是之前在铺子里看画,看到管事跟伙计纠缠的那几个客人。显然是他们误以为有人闹事,便去找知府通风报信了。
管事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知府的官服他当然是认得的,正是因为认得,所以这会儿才吓得腿都要软了。
妈呀,他就是来买个画,怎么就把一方知府都给惊动了?
甄珠无奈,只得又跟知府解释了一遍。
知府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却也不尴尬不羞恼,反而颇有些庆幸又高兴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说呢,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找悦心堂的麻烦。甄——姑娘,”他原本想叫的显然不是“姑娘”,只是话到口边生生又转了个弯,换成了姑娘。
管事猜,他是想叫甄大家。
“甄姑娘,”换了称呼,知府笑眯眯满脸和蔼,“以后有事也尽管遣人来府衙知会,千万不要客气!”
甄珠微微笑着,也不说话,只点头应下。
简直没有一点平民见到高官的拘谨和惶恐。
而知府也丝毫不以她这样的态度为忤。
又跟甄珠寒暄客套了几句,知府便带着一干衙役再度扬长而去。
留下管事一个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知府啊,这好歹是一方大员啊,比他家老爷官还大啊,他往常见的那些官,别说知府了,就是比知府低了好几个等级的知县,也没见过这么平易近人,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啊!简直不像知府,反倒像个衙门捕头似的!
不禁小心翼翼地瞅了甄珠一眼。
先前他觉得这“甄大家”跟那位前途无量的年轻方大人关系匪浅,可现在却又不确定了起来。
只凭那位方大人,难道就足以让一方知府这般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地对待一个画师?
哪怕这个画师名头极大,哪怕这个画师跟那个方大人是旧识,这知府也不该是这副态度啊!
简直就像是捧着她一样。
管事只觉得极其奇怪。
不只是这知府奇怪,这甄大家,这叫阿朗的男人,这悦心堂,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奇怪。
他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这么奇怪的地儿。
然而再怎么奇怪,身边站着个凶神恶煞眼神冷飕飕的疤脸男人,他也不敢说出来。
见知府带着人走了,他便忙不迭掏出银票,烧手似的一股脑儿要全塞到甄珠怀里,只是还没等银票碰到甄珠衣角,就在那阿朗冷冰冰的注视下停住了动作——再往前伸过去,他的手就要碰到甄珠的胸了。
管事愣在当场,手往前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甄珠笑笑,打破了僵局。
她伸出手,从管事手中那一大把银票里只抽出一张五十两的。
“随便画的一幅,五十两便足够了。”
管事这才把手收回去,只是看着甄珠拿走的那薄薄一张银票,有心想让她再拿几张——才花这么点钱,他怕自家老爷怀疑自个儿买到假货。
然而在阿朗冷冰冰的注视下,他却没这个胆子开口。
甄珠没注意到他的窘境——或许注意到了但并无意多说。
她只是对仍愣着不敢动弹的管事说道:“先前我跟你说的话,你最好还是转告你家老爷一下,踏实本分做个好官,多为百姓做点好事,那位方大人最喜欢这样的属下了。”
她说地很认真很诚恳,让人下意识地便想相信她。
管事一时忘了对阿朗的害怕,不自觉地便对甄珠点了点头。
第一遍听她这样说他还半信半疑,但现在,他却是一百个一千个地相信。
这位甄大家,可不是个普通的画师。
买画圆满解决,管事自然也不再逗留,千恩万谢地出了悦心堂,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停住,掩身进了路旁的另一家铺子。
外面,那位甄大家正与那疤脸男子并肩从悦心堂缓缓走出。
甄大家披上了兜帽,将那出众的容貌遮住了几分,但仍可见身姿婀娜,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更是秀美,偏偏她身旁那男子高壮如虎猿,残面如恶鬼,两人站在一起,便如娇花伴猛兽。
管事的目光从甄大家身上又溜到那叫阿朗的男人身上,看着他脸上的疤,脑子里忽然一震。
他不禁掩了半边身子,只留一双眼睛透过这家铺子的窗子,越发仔细地去看。
他看的是那男子的脚。
方才在悦心堂里没看出,此刻两人走在路上,管事才发现,那男子不仅疤脸,竟连双脚也是跛的。
虽然不太明显,但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出来。
画师、美貌女子、疤脸跛脚的男人、方大人、态度奇怪的知府……
一个个线索在脑子里串联起来,管事脑子里顿时轰然炸开。
他终于想起从刚才起就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是为何了。
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发生在八年前的京城,一件仅仅排在先太后称帝、计都谋反、当今皇上称帝这三件事之后——甚至某种意义上,影响远超前三件事的大事。
八年前,名动天下的崔相死了。
不仅崔相,还有崔相的独女和女婿,都在同一天死了。
这事震惊了朝堂,震惊了士林,甚至也震惊了天下人。
八年前,管事的老爷还在西南边陲的一个偏僻小城做父母官,对京城的消息很不灵通,但即便如此,也耳闻了这件大事,也曾经跟管事说过这件大事。
管事记得,当时他家老爷说,崔相身死是因为家门不幸,独女是个蛇蝎毒妇,做下了天理难容的丑事,而被这毒妇害了一生的她的丈夫——曾经因书法名动一时的才子方朝清——当着无数人的面揭穿她曾做过的丑事,随后愤而自杀,而那毒妇羞怒交加下,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彻底支撑不住,也死了。
至于崔相,则是羞愤于教女无方,竟然也随之自杀了。
——这是当时他家老爷从朝廷的邸报上看到的说法。
管事记得,当时他家老爷还很是感叹了番,说崔相一生清正廉洁,宛如圣人,偏偏生出个不孝女,话里话外很是为崔相惋惜。
那时候,这也是几乎全天下人的想法,毕竟哪怕管事所在那个西南边陲小城,百姓们也曾闻过崔相贤名,因此当时都只惋惜崔相生了个不孝女,崔相本人还是清清白白的。
但两年后,当今皇上的位子已经坐稳时,有次他又听到自家老爷跟其他几位客人说起崔相,却听到了不同的说法。
据说崔相并非对其女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反而是早就知晓且刻意纵容。
据说崔相当时意图谋反,甚至几乎已经成功,当今圣上差点就被崔相杀了。
据说崔相之死并非羞愤于女儿的所作所为自杀身亡,而是被一个女子反水杀死。
据说那女子是崔相理应早已死去的双胞妹妹。
据说……
管事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反转时还很是惊诧,他不敢去问老爷,却因此难得八卦地打听了下,结果虽然他们那地方偏僻,却还真被他又打听到许多东西。
因为那时候,不知何故,天下关于崔相之死已经有了无数传闻。
除了管事从自家老爷那里听到的,还有许多听起来可信度十分不高的民间传闻。
比如说,崔相之死的事件中,除了之前广为人知的几个重要角色外,还有两个几乎完全隐身于官方说法中的重要人物:一个传说曾做过当今皇上潜龙时的妃子,与崔相女婿关系匪浅,乃至于与大反贼计都都曾有过一段风月往事,擅丹青且尤擅春宫的神秘民间女子,以及一个据传是计都之子,同时也是那位神秘民间女子义弟,原本已被崔相抓入大牢准备处死,却又在崔相死后神秘消失的疤脸跛脚少年。
传闻里,一切都是源于这个神秘女子想要救那个疤脸跛脚的少年。
传闻里,这位神秘民间女子简直是妲己在世,她勾地包括大反贼计都、崔相女婿、当今皇上、计都之子等一干男人都晕头转向,甚至有些传闻里,这份名单里还包括了崔相和崔相女婿的一位胞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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