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凌喜出望外,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过了雪肤膏,捧在手上细细端详着,一脸地爱不释手。
郭媛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忖度了片刻,便将袖子一甩。
“噗通”、“噗通”,两块金锭自她袖中掉了出来,落在那满地芳草之间,于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喏,这金子你也拿着。”郭媛一脸鄙夷地对郭凌说道,面上的嫌恶越发明显:“我知道,你那姨娘手头向来紧得很,就靠着你养家呢。拿了这金子你便快去,记得避着人。”
郭凌直是眉花眼笑,脆声应了个是,便将地上的金锭子拣起来,还拿牙咬了咬,随后便宝贝似地揣在怀里,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第074章 一只绣鞋
郭媛根本就没去管郭凌,只顾自向那花架子旁走了两步,抬手便揪下一把叶子来,拿在手里胡乱撕扯着,眉眼间一派森寒:“包玉春那厮,真真是滑头得紧,我几回进宫,却一次都没找见过他的人。”
这话显然是说给携芳听的,携芳闻言,蹙眉想了想,便低声地回道:“那依县主看来,婢子要不要再请干娘进一趟宫?”
“用不着了。”郭媛阴着脸说道,一把就将扯碎的叶片扔了出去,散得满地都是:“包玉春定然不曾得手,若不然他肯定一早就蹦出来跟我请赏了,还能憋到现在?”
越往下说,她便似是越恨,眼中的怨毒几乎能射穿那厚厚的浓荫,切齿道:“这陈三,怎么就如此难缠?我原想着叫包玉春借搜身之机,记下她身上的记号,不拘是美人痣还是胎记,只消记下了一样儿,再把这事儿往那下三滥的地方一传。到时候,这位陈三姑娘的名号,可就要传遍下九流了。”
她的面上露出了阴冷而又得意的笑容,旋即却又沉下了脸,恨恨道:“可恨!当真可恨!这陈三竟还能滑脱了去,到如今包玉春更是连面儿都不敢露。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把那银子喂了狗呢!”
携芳觑着她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道:“县主要不要换个法子……”
“罢了。”郭媛打断了她的话,面色虽然阴沉,但眼神却显得很冷静:“我已经出过三回手了,回回都被那陈三识破,如今宜静不宜动,不然又是一场是非。”
说罢此语,她心底又是一阵怒恨交加。
可恨陈滢,几次三番与她过不去,上回武陵春宴之时,更是大大地下了她的脸。
她可不想再被人指指点点地当笑话看了。
郭媛的面色又往下沉了沉。
若非司徒皇后特意把她召进宫中,又亲命着福清公主与她同吃同住,好歹圆过了场面,她在武陵春宴上丢的那些面子,只怕到现在还捡不回来。
“等过了这阵风头,我再找个机会狠狠治一治陈三。”郭媛低声语道,面色十分阴沉。
携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往后退了小半步,垂头不语。
在花架下又站了数息,郭媛身上的气势方才一松,意兴阑珊地道:“罢了,回去吧,也别叫母亲等得太久。”
携芳轻声应是,提声唤来一众小丫鬟,众人便又围随着郭媛,回到了小花厅。
回去时,那戏文正到好处,咿咿呀呀的曲声和在风里,唱的却是:“袅春风游丝娇软,飘朱栏飞絮如烟,恁是那锦瑟流年暗偷换,奴呀奴,且自忧怜。”
这几句戏文,被那伶人唱得格外绵软悠长,台下的长公主已是听得痴了,就连郭媛回来都没发现。
郭媛素知她爱听戏,便也不去扰她,自坐了下来,转首四顾,这才发觉,花厅里似是比方才空了好些,许多人都不见了,而那些仍旧在座的夫人们,纵然还在听着戏,但却一个个的面色各异,似是心神不属。
郭媛不由暗自奇怪,又见那一曲已然唱罢,便往长公主身边凑了凑,轻声地问:“母亲,怎么这一转眼的人就不见了好些?女儿出去的这一会儿,出了什么事儿么?”
长公主往四下里看了看,不在意地一笑:“听说是刘家的姑娘落了水,刘夫人并你祖母她们都过去了。”说罢她便又笑着轻抚郭媛的发丝,柔声道:“还是我们阿娇聪慧乖巧,早早地便陪在母亲身边,母亲也省了心。”
郭媛闻言,面上带笑,眉心却是蹙了蹙,没说话,只继续安坐着陪长公主听戏不提。
且说刘夫人并程氏,此时已然赶到了水边,眼瞧着刘霜兀自正坐在那石凳子上哭,身上纵披着衣裳,但裙子却是湿得透了,尽皆粘在身上,发鬓也散乱不堪。
那刘夫人自来是个没主见的,见状立时就慌了神,又见女儿形容可怜,眼圈儿也跟着一红。
程氏在旁见了,却是在心里念了句佛。
刘霜除了身上脏了些、衣裳湿了些,人却是好好地,也没断胳膊少腿,程氏自是放下了一颗心,又见郭冰与郭凝安排得很妥当,那春凳子也抬了来,她的心便更是落回了肚里。
王氏姐妹正立在人群外瞧着,因见刘夫人一脸心疼地抱着刘霜,王敏芝的心下颇为感慨,回头正要说话,忽然发现,陈滢居然不见了。
“咦,阿滢人呢?哪里去了?”她往左右看了看,便问一旁的王敏蓁。
王敏蓁没说话,只伸手往人群中央一指。
王敏芝凝目看去,不由张大了眼睛。
不知何时,陈滢居然挤进了人群中心,正弯着腰站在刘霜脚旁,盯着她的一只脚看得出神。
“她怎么过去了?”王敏芝大是不解,轻声问道。
王敏蓁摇了摇头,神情却是十分淡定:“想来她有她的道理,我们在这里看着便是。”
王敏芝立时点头:“大姐姐说的是,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咱们也帮一把。”
姐妹二人悄声说着话,那厢陈滢却已是又往前移了两步,一双眼睛仍旧盯着刘霜的脚,就像是那上头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郭冰早就瞧见她了,只碍于人多不好说话,只刻见她居然越靠越近,不由便拧着眉头道:“陈三姑娘怎么过来了?有事么?”
没事就走远点,别跑来碍眼。
这是她的未尽之意,虽未言明,陈滢却听懂了。
她看了看郭冰,一抬手,却是指向了刘霜的左脚,神情很是郑重地道:“郭大姑娘,你瞧见了么,刘姑娘的鞋子上有东西。”
这话一出,包括刘夫人在内的一众人等,便皆将视线转向了刘霜的鞋,果见那鞋子上有几缕细细的黑色的东西,似是水草。
贵女们穿的绣鞋上通常都要绣花儿的,那鞋面自然就不够平整,就算偶尔勾着些什么东西的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不过几根水草罢了,陈三姑娘不会连水草都没见过吧?”郭冰有些不耐烦地道,深觉陈滢就像是专门生下来克她们兴济伯府的,方才在亭中之时,她便给了人好大一个没脸,如今又来了。
第075章 金牌在此
郭冰的话对陈滢却是没有半分影响。
她像是未曾听见一般,提起裙摆,竟在刘霜的脚边蹲了下来,仔细地看了那水草好一会,方抬头转向了旁边的兴济伯夫人程氏,认真地道:“郭夫人,这不是水草,这是人的头发。”
此言一出,方才还乱糟糟的人群,渐渐地便安静了下来。
参加此次寿宴的人中,有不少也曾赴过之前的武陵春宴,如今听得陈滢所言,诸人便又想起前事,不由得心下都在打鼓。
这莫非又是出了事儿?
抑或是说,这位陈三姑娘,又要进行她那种古怪的查证法子了么?
“我仔细瞧过了,不会错的。”陈滢继续说道,并不因周遭氛围的改变而有异动,仍旧一脸地平静:“且我还能够肯定,这头发不是刘姑娘的,也不是那几个会水的健妇的。这头发在水里浸泡的时间,至少超过两个月。”
这话一出,程氏身上的汗毛立时就竖起来了,旁观的众人此时亦是头皮发紧。
这种头发之类的东西,很容易让人有不好的联想,有几个胆小的姑娘,这时候脸儿都白了。
“你……你胡说什么?这……这分明就是水草!”说话的是刘夫人,语声微有些颤抖:“我女儿的身上,哪里……哪里来的头发?”
她一面否定了陈滢的说辞,一面便伸出手去,似欲摘取那几根所谓的水草。
可不知为什么,她的手却停在了半空,迟迟不曾落下,脸色也开始发白。
那几缕黑色的长丝,初看时的确像是水草,可是仔细看去,便能瞧见那颜色是纯正的黑,而不是水草的那种黑中泛绿。
确实很像是人的头发。
刘氏的面色越发惨白,刘霜也停止了哭泣。
这可怜的姑娘像是一时失去了反应,只呆呆地看着鞋面上那几缕长而弯曲的黑丝,嘴唇微颤。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儿?”程氏终于开了口。
她竭力维持着镇定,强撑出一张笑脸来,嗔怪地看向了陈滢:“你没见过,不知道,那就是一种水草。这水里种着莲花儿呢,淤泥甚厚,水草自然也多些。”
她一面说,一面便环视四周,笑着解释地道:“我们府里的碧荷开得这么好,都是这些水草的功劳,若不然,大家也没的花儿好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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