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这些年来,夏珩对夏安远不满已久,又和前妻关系恶化到无以复加,早就与那对母女断了联系,所以自己的儿子无疑是夏家唯一的继承人。
夏安远死后,她更是觉得自己母子天命所归,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可是如今这个夏安宁又突然冒出来……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一个已经改名换姓的大小姐,和父亲关系这么差,关键还是个女的,对他们这种家庭而言,女儿除了商业联姻之外没有任何价值,她有什么资格这么狂?
夏夫人如是想着,不禁多了几分底气,肃起颜色道:“我作为你的长辈,说这些也是为你好,你这般没大没小地顶撞我,还有没有点家教了?”
“不好意思,我这人呢,有父母生没父母教,还真是从来不知道‘家教’这两个字怎么写。”盛汐颜突然笑了笑,“而且我觉得,我和我哥无论做什么,至少都是自食其力,不像夏夫人您,离了男人就完全活不下去。我们的工作低贱,那您勾搭有妇之夫,借私生子登堂入室,每天等着男人养……可还真是高贵啊。”
“你……”夏夫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突然一把抓住盛汐颜的胳膊,“你跟我走,去见你爸爸,让他评评理!你一个姑娘家,对待长辈就是这种态度?”
盛汐颜眉头一皱,二话不说,直接一扭手臂,借了个巧劲将她挣开。
夏夫人横眉竖目,顿时就要扑上来,但盛汐颜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把抓住她挥舞着的胳膊,然后一撒手将她甩到了一边。
若是论手上的力气,夏夫人可远远不及盛汐颜,这一把顿时将她搞得重心失衡,夏夫人本就踩着细跟恨天高,脚下不稳,便顺势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她像是被摔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阵气急交加的尖叫和哭喊。
盛汐颜早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声电梯门关闭的提示音。
到了楼下,她原路走进洗手间,将碰过夏夫人的那只手反复搓洗了好几遍。
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来电提示,没有名字,只显示了一串电话号码,但不久之前,这个号码才将夏安远安葬的地址发给她,不是别人,正是夏珩。
她将电话挂断,飞快地打字:“夏总,我也是有原则的,您要见我,我当然不会拒绝,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介意看到您身边某些不上台面的东西。以后您打算和我见面的时候,千万记得屏退闲杂人等,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自己对他们能像对您一样客气,那样估计就不太好看了。”
消息发出之后,她果断按下了关机键。
程煜冲进衡川大门的时候,正巧与盛汐颜离去的身影擦肩而过。
之前他接到一通电话,说他母亲在工作地点突然晕倒,于是立刻请假赶了过来,慕江辰听完他所说,不放心他一个人,便陪着他一同来到了这边。
程煜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他生性腼腆,也不太好意思拒绝队长的好意。
而且在整个队伍里,他确实和慕江辰关系最近,倒不是因为他和人家性格更投缘,而是因为慕江辰是队长,训练期间和他说的话最多。
程煜判断自己和别人的熟悉程度,都是以对话的数量作为衡量标准的。
程煜惦记着母亲,心急火燎,并没有留意到身边有谁经过,而盛汐颜目前心情复杂,一边因为夏安远的事忧心忡忡,一边又因为接连双杀夏珩和夏夫人而感到心花怒放,两相矛盾之下,她觉得自己都快精分了,更是无暇留意周围。
可是身形交错的一瞬间,慕江辰却看到了她,他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盛汐颜?她不是请假回去休息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43章
衡川总部大楼地理位置很好,处于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出门没多远,过一个天桥,就是本市最大的休闲广场,紧邻着一条熙熙攘攘的商业街。
华灯初上,城市的喧嚣却并未归于沉寂,天桥下车水马龙,交织出川流不息的光影,广场和商业区灯火通明,璀璨的光亮将此处装点成一片不夜天。
盛汐颜在广场上找了个长凳坐下来,无所事事地注视着往来的人潮。
有年轻的情侣,女孩挽着男孩的胳膊,嬉笑着从她面前走过。
也有一家三口同行,父母一左一右牵着他们的孩子,任由那调皮的小人突然双脚离地荡起来,然后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还有满头白发的老夫妻互相搀扶着,悠闲地散步经过,老大爷突然停下来,动作缓慢却细致地为老太太整理了一下她的围巾。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幸福而满足的微笑,尽情享受着和至亲至爱度过的时光。
只有她形单影只地坐在长凳中间,内心空旷得像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
她不知自己接下来该要去往何处,也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夏安远走后,她不止一次地想过随他而去,可是却不甘于连他的忌日和出事的前因后果都不曾知晓,更不愿和他分隔两地,至死都远隔重洋。
如今她回到国内,得知了他离世的日期和葬身之地,可是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却极尽所能也无法触摸到真相,突然间,她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或许那次事故真的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意外,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终究都是夏安远自己做出了下山的决定,毕竟他也未曾料到,这一去就是永别。
他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的房间大门紧锁、空无一人,他的遗体在夏珩的见证之下安葬,此时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城西颐仙公墓中的某一个角落。
盛汐颜本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也许是因为两人五年未曾见面,空间上的距离终归还是为这种天人永隔镀上了一层不真实感。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却像一把冰冷的刺刀般,毫不留情地划开了那层自欺欺人的保护膜。
她终于直观又切实地感受到,这一次,自己是真的永远失去夏安远了。
过去的五年里,两人相隔万水千山,但至少还存在着一个念想,知道对方就生活在世上的某个地方,和自己一样,正在为重逢之日的到来而努力着。
只要能够再度回到他的身边,她愿意付出一切,愿意去做任何事。
可是如今,上穷碧落下黄泉,他身在何处?她又该怎么做,才能与他相见?
在此之前,除了夏安远,她没有任何信仰,眼下却追悔莫及,恨透了心中挥之不去的理性。
这让她连一丝死后就可以和他见面的幻想都无法产生。
她知道人死如灯灭,所谓死后的世界,只不过是人们生前的一种寄托,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她没有任何喜欢的事物,又失去了唯一记挂着的那个人,而且从今往后,在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谁在意她的生死。
内心的绝望铺天盖地涌来,如同潮水般将她吞没。
她不怕死,可是一想到与夏安远的缘分已尽,便有一种痛彻心扉的难过。
她从不相信来世,只是遗憾今生实在太短,稍纵即逝,就像是大梦一场。
“这位姑娘,请问可以往旁边坐一些吗?”一对情侣出现在她面前,试图说服她停止这种一人独霸长凳的不道德行为。
她却置若罔闻,仿佛早就把“公德心”这种东西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对情侣面面相觑,女孩对男孩撒娇道:“老公,人家实在是好累。”
男孩眼见凳子上那姑娘无动于衷,但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强行对一个陌生女孩动粗,只得劝自己的女朋友道:“广场这么大,咱们再找个地方吧。”
女孩却不依:“可是人家一步都走不动了。”
男孩挠挠后脑勺,在女孩面前蹲下来:“上来吧,我背你。”
女孩笑逐颜开,身子贴上去,搂住自家男朋友的脖子,任由他将自己背起。
盛汐颜抬起头来,怔怔地注视两人离去的背影。
当年夏安远也是这样背她的,少年的后背虽然单薄,但却充满了安全感,让她随时都可以放心睡去。
可是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与此同时,在她的身后,她视线所不及的地方,远远地看到那个熟悉身影的一瞬间,慕江辰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程煜的母亲为了养家糊口,一天打三份工,结果积劳成疾,之前就有过几次突然晕倒的情况,但提起去医院检查的事,母子二人都是支支吾吾、各种回避。
眼见程煜坚持要送母亲回家,还保证明早一定自行归队,慕江辰也不好再多言,只得为他们叫了一辆车,和程煜一起将他母亲扶上车后,目送他们离开了。
他拿出手机,之前发出去的几条消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动静。
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打开通讯录,按下了盛汐颜的电话号码。然而却只听到了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直至这时,他才觉得事情是真的有些不妙。
方才与盛汐颜擦肩而过,他注意到她的神情,虽然她的脸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是却与他所熟悉的那副样子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