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上车去了公馆,待到夜深人静时才出来。
锦州的封锁还未解除,街上每隔半个小时就有巡逻队打着手电筒经过。
汽车在路上匀速行驶着,车内荣三鲤与赖鹏飞坐在后排,霍初霄则在驾驶座上亲自开车。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要是身体扛不住,可以先在公馆藏两天,恢复体力再出发。”
荣三鲤侧脸说道。
赖鹏飞已经换掉卫兵的衣服,伤口经过简单处理,穿着一件不起眼的灰色长褂,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行囊,里面是荣三鲤写给他的引荐信以及霍初霄给的盘缠。
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不,我留在这里会拖累你们的,而且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现在就想去沪城加入他们,真正的投身于革命事业,不再只是嘴上喊口号。”
经过这次九死一生的经历,他算是看明白了,光会抗议游。行是没用的。敌人已经渗透到内部来,陈闲庭早已沦落为他们的走狗,他为了荣华富贵连人格和尊严都已出卖,不会有醒悟的那天。
他要找到真正的救世主,奉献自己的力量,赶走侵略者!
荣三鲤见他如此坚定,没有再劝,交待他路上要注意的事项。赖鹏飞仔细倾听,铭记于心。
汽车来到漆黑一片的码头,趁巡逻队还没过来,停在集装箱旁。
赖鹏飞准备下车,门都打开了,却忍不住回头道:“我要走了,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活着见面,我可不可以问个问题?从你们拦住他的时候就一直困惑着我。”
荣三鲤与霍初霄对视了一眼,点头。
“你说。”
“你……到底是督军还是东阴人?”
两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身材也一样,他又是第一次与他们接触,以前只听说过名字而已,根本无法判断谁是谁。
荣三鲤在抵达公馆后先解释了二人的身份,再跟他简略地说了一下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原来救他只是顺手的,解决最先那个督军才是目标。
赖鹏飞对自己未来的道路很明确,对他的身份却是满头雾水,怎么想也想不通。
霍初霄闻言忍俊不禁,搂住荣三鲤的肩膀挑眉说:“不如等抗战胜利以后,我再来回答你这个问题?”
看着两人亲密的模样,赖鹏飞心里有了底,荣门帮主会跟东阴人相爱吗?
他冲他们挥挥手。
“我走了,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会努力活下来喝你们的喜酒的,再见!”
他在黑暗中越跑越远,最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借着月光朝前方游去。
贺六划小船在前方等候,会负责把他送出城。赖鹏飞是锦州人,从小在水边长大,水性也很不错。
荣三鲤不担心他,扭头对霍初霄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去酒楼就行了。”
霍初霄自赖鹏飞下水后就一直看着她,月色将她的脸照得皎洁,有种玉似的质感,通透细腻,鼻梁和唇珠微微上翘,使得她无论何时看起来都不失少女的灵动。
他摇摇头,“我们现在安全了。”
再也不用害怕被识出身份,再也不用心惊胆战的躲着。
“所以呢?”
霍初霄笑得相当狡黠,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我要以身相许,感谢你的帮助。”
荣三鲤的视线从他漂亮的嘴唇上扫过,勾着嘴角,身体往后靠。
“以身相许?你会当账房还是厨子呀?”
霍初霄低头吻住她的嘴唇,缠绵悱恻,好几分钟才恋恋不舍的分开,目光温柔地在她脸上流连。
“我会他们都做不了的事。”
“我可不这样认为。”
荣三鲤仍旧嘴硬,却不知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水蜜桃。
霍初霄道:“那就跟我回公馆,试试看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几道光束照过来,一队巡警跑到车外喝问:“谁三更半夜在这里?”
霍初霄理理衣领,好整以暇地跳下车,“我。”
“督、督军大人???”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们现在就去别处巡逻。”
巡警们看见坐在车里的荣三鲤,拱手道歉,转身就走,禁不住在心中暗想自己到底踩了什么狗屎运,三番两次地在码头撞破督军的好事。
督军也是,大晚上在公馆舒服的床上躺着不好吗?总喜欢跑到码头来吹风,真是让人费解。
巡警们没多想,很快跑没了影。荣三鲤最终还是没跟他回公馆,因为怕小楼他们担心,再者以后两人相处的时间多得很,不急在这一时。
霍初霄亲自把她送回锦鲤楼,看着她走进院子,想到自己躲在里面的感觉,竟然有些舍不得。
躲在房间里什么都不能做的日子固然无聊,可是每当她离开,他等待她回来时的期待和淡淡的幸福感,已经铭刻在心中,永远无法磨灭。
汽车声消失,荣三鲤推开门走进房间,看见一个人影静静地坐在桌边。
“在等我吗?为什么不开灯?”
她很自然地打开了灯,把包放下对他说:“我们一起吃了晚饭,所以回来得晚一点。”
顾小楼仍穿着她上午离开时的衣服,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看起来怪怪的。
“我去公馆找你了,他们说不在,你们没有去公馆?”
荣三鲤嗯了声。
“那去了哪儿?”
“我们去看了被抓的学生,怎么了?”
顾小楼的表现有些反常,荣三鲤正脸看向他,认真起来。
可他却欲言又止地摇摇头,看起来明明满怀心事,嘴上就是不说,起身道:“既然你没事,早点睡吧。”
她送他到房门口,因对方个子太高,只能仰头看着他。
顾小楼一只脚迈出门槛,忍不住转过头,嘴巴张了半天就是问不出话。最后握着拳头咬咬牙,强迫自己回了房间。
他古怪的举动令荣三鲤不得不起疑,关上门后第一时间检查衣柜和床上,把霍初霄留下的衣服都翻出来,抱到厨房一把火烧光了。
她忙完这些已经快要天亮,睡下后一觉到了中午。
刘桂花做好饭菜,小白过来敲门。
荣三鲤洗漱完坐在桌边,想起昨晚的事,吃饭吃得心不在焉。
没一会儿,顾小楼也来到餐桌边,在她身旁坐下。
“吃块肉吧,我看你最近又瘦了。”
荣三鲤主动说话,给他夹了块红烧肉。
顾小楼用碗接住,闷头吃饭,始终没吭声。
这让她的心脏一直悬着,仿佛面前放着颗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炸开。
小楼有很大概率已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否则不会有这种表现。他只有在心中藏着事的时候,才会不肯跟她说话。
他到底要琢磨到什么时候?最后又会做什么?
荣三鲤心中没底,只能集中注意力观察他,尽量地多待在他身旁。
同一天,霍初霄去了省政府,接手小泉次郎留下的摊子。
小泉次郎冒充他的身份足有一两个月,期间唯一的正经工作就是审问那些学生,此外就只剩下从荣三鲤手中拿到协议的秘密任务了。
霍初霄亲眼看见他在审讯室的所作所为,知道那些学生都是为国献身的勇士,不应该获得如此残忍的对待,于是第一天就下令把他们全放了。
这个命令引起省长的关注,特地去了趟他的办公室。
上次陈闲庭来锦州时,给他或者说给小泉次郎加了个新职位——两省巡阅使。
没有实权,但地位不在省长之下。
省长还在权衡到底要不要彻底投靠陈闲庭,对于他留下的亲信自然保持着相当高的关注度,第一时间来到办公室,询问总理是不是有新计划。
霍初霄坐着真皮沙发椅,两条笔直的长腿交叠着放在桌上,以一种慵懒而张扬的姿势翻阅报纸,瞥了他一眼。
省长衣着光鲜摩登,相貌已经有五六十了,打扮却像二三十的小年轻。
他坐在椅子上赔笑道:“要是总理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我们保证会配合。”
霍初霄知道他是想套话,冷冷一笑。
“省长大人如此信任总理,何不当着他的面说?现在他都走了,想听也听不到。”
当着他的面说,那不就彻底加入他了吗?
省长活得像人精,陈闲庭的那些破事他早就听说了,只是在权衡利弊,到底要不要同流合污而已。
荣华富贵位极人臣固然吸引人,但是掉脑袋也不是好玩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暂时还不想成为陈闲庭的人。
面对霍初霄的揶揄,他不以为然,继续笑道:“总理不在,可是你在呀,我心中你就是总理的代言人呢。”
他变着花样的夸他,看样子不是第一次了,想必小泉次郎之前会很受用,毕竟在他眼中陈闲庭也只是条走狗而已。
霍初霄漫不经心地听着,偶尔嗯一声,等他说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拿外套,潇洒地披上,带出一阵风。
“我与人约好一起吃饭,暂时就不陪省长大人了,改日再见。”
省长见他始终不肯正面回答学生的事,认为一定是因为陈闲庭的命令,猜测是不是有了新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