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泉次郎,会不会成为唯一的转机?
荣三鲤认真思索,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窗外传来小孩的玩闹声。
拐子张走到窗边,拿走报纸往外瞄了眼,转身说:“掌门,我们要不要赶紧通知昌州那边?离写信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周,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荣三鲤的手指在信纸上缓缓摩挲着,声音极低。
“通知肯定要通知,但是光这样还不够。”
他们可以联合其他势力,在陈闲庭之前赶到沪城抵挡东阴军,避免一次巨额赔款甚至割地,可是再此之后呢?
这么难得的机会,不能浪费,必须让他们长点记性。
荣三鲤在拐子张家中待了近两个小时,对他交待好自己的计划,打开门走出去,隔壁的邻居在做午饭,正好蹲在侧门洗菜,一抬头就看见她,愣了一下。
“诶,你不是那个……”
“我为了测字都做出一篇文章了,你这次要是再算不准,我就去找巡警把你的摊子都给拆了,信不信?”
荣三鲤转过身,单手叉腰冲随后走出来的拐子张骂。
后者反应机敏,立即拍着胸膛打起包票。
“荣老板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给你算姻缘,保管你觅得乘龙快婿归。快回家吧,明天我就把结果送到你店里去。”
荣三鲤气哼哼地走了,洗菜的邻居对二人对话没有怀疑,还揶揄他。
“拐子张,让你老是骗人,这下骗到不该骗的人头上来了,我看你的饭碗是保不住喽。”
“胡说八道!谁说是骗人了,我有真本事的好不好?上次常家客栈闹鬼不就是我作法解决掉吗?”
拐子张对于她的说法很不服气,翻着白眼进了屋。
把门一关,他立刻准备起来。
荣三鲤命令他用最快的速度通知平州和昌州二地的情报点,让他们做好准备。在这个年头,电报和电话都有可能被人监控,最原始的办法反而成了最安全的。
他从厨房的水缸里捞出一条半死不活的鱼,本是昨晚菜市场关门时花几文钱买来的打折货,准备今天打牙祭的,现在要派上新用场了。
码头上,烈日当空,波光粼粼的河面反射着刺眼白光,看得人头晕目眩。
空气中肉眼可见热气像炊烟似的,一波波往上冲。鱼贩子们全都围在阴凉处打牌,唯有贺六还守着自己装鱼的筐子,头顶草帽在看一本书。
鱼贩子们不时侧脸看他一眼,眼中流露出讥嘲。
一个卖鱼的看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装文化人又赚不了钱,卖鱼也用不上四书五经。
贺六自来到码头的第一天就成为他们眼中的另类,他本人对此似乎毫无察觉,从来没在意过他们奇怪的目光,每天犹自看着书。要是有人过来跟他说话,无论是谁他都客客气气的回话,木讷老实,是个没脾气的人。
天气的炎热和同行嘲弄的眼神没有影响他看书的心情,他翻过一页,准备继续往下看时……
啪的一声,一条死鱼丢到他怀中,鱼鳞都飞到他脸上来。
“贺六,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一样缺德!看看看看,早上在你这里买的鱼,拎回去还活蹦乱跳的,放家里没两个小时就死了,你好意思卖我活鱼的价钱?”
贺六抬起头,看见拐子张气势汹汹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副不赔钱不罢休的架势。
打牌的鱼贩子们听见声音,纷纷停下动作朝这边看来,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没人过来劝架,只遥遥地看热闹。
贺六捡起怀中的鱼看了看,弯腰赔不是。
“对不起,鱼是新鲜的鱼,可能因为天太热才死了……这样,我给你换一条活好不好?”
“还给我换,要是又死了呢?”
“保管到你入锅前都不会死。”
贺六打开鱼筐的盖子让他挑,拐子张丢给他的是条廉价草鱼,撑死了一斤重。却大大咧咧的从他筐子里挑走了一条足有两斤的大鲶鱼,扬长而去,临走前丢下一句“好好看看那死鱼,绝对不是今天的。”
他一走,鱼贩子们立刻围过来,语气相比关心更像是嘲笑。
“你被人给骗了,看他那模样哪里是舍得来码头买鱼的?指不定是从别处买来糊弄你,瞧瞧这鱼小的,咱们压根就不会卖。”
贺六憨厚地挠头,“是吗?”
“你以后可别这样,要是骗子上了瘾,天天来骗人怎么办?不是拖咱们大家一起倒霉嘛。”
“是,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做这种蠢事了。”
贺六道歉的态度堪称卑微,让他们感觉很没意思,回去继续打牌。
而贺六抬头看了看天色,收起鱼筐和书,顶着烈日回家去。
到家后他关上门,拿出那条贺六带来的鱼,手指伸进鱼嘴里掏了掏,果然掏出一张小纸条。
纸条用的是防水的油纸,他展开查看,表情顿时变得无比严肃。
同一时间,荣三鲤早已回到锦鲤楼,在柜台拨着算盘。
她和霍初霄的关系已经成为全城皆知的,她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永乐街上的风云人物,总有人慕名来看她,借着吃饭的功夫跟她说说话。
这让顾小楼很不爽,明明是正儿八经开饭店的,却被他们弄得像卖笑一样,于是夺过算盘,推她去后院。
后院也没啥要忙的,她卷起袖子想洗碗,被小白夺走水盆。拿起篮子想买菜,被伙计夺走菜篮。
才走到灶台边,刘桂花就说:“老板,这里有我,你坐着吧。”
她环顾一圈,不知不觉间酒楼走上正轨,大家都有事忙,她倒成了唯一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仓库东西多得放不下,黄旭初把几袋大米扛去了睡觉的院子存放,一边擦汗一边从后门走进来,看见荣三鲤无所事事地坐在凉棚底下喝着茶,走到她旁边笑道:“很无聊吗?”
荣三鲤抬眸看他一眼,见他的上衣都快被汗浸透了,就为他倒了杯凉茶。
“我得再去买几台风扇回来,不然大家都要中暑了,真没想到锦州的夏天也这么难熬。”
黄旭初接过杯子说:“我看不必,电风扇太贵了,一台得要好几块大洋吧。再熬熬,下个月肯定就没这么热了。”
荣三鲤想起他是趁假期回家的,问:“你是不是也快要回学校了?跟你爹娘统一意见了吗?”
黄老头叫儿子回家的初衷是为了给他娶媳妇,谁知黄旭初人是回来了,却怎么都不配合成亲,导致姑娘迟迟无法娶进家门,彩礼也迟迟无法给出去。
黄旭初深知自己回来只是为了见她,对成亲根本没兴趣。他的愿望是赶走东阴人,天下太平,而他接受了那么多教育,也绝不愿意把余生与一个不认识字的女人绑定。
他摸着杯壁,飞快地瞥了眼正在炒菜洗菜的爹娘,低下头说:“能混多久混多久吧,实在混不过去的话……我就逃,等以后他们不再强迫我成亲了,再回来报答他们。”
荣三鲤没说话,只往他的杯子里又加了点茶。
他抬起头问:“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孝?”
“孝与愚孝是两码事,只要你心中有他们,就不必在乎别人的说法,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黄旭初展颜露出笑容,虽然接触才一个多月,荣三鲤在他心中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掌门,更是一个能够理解他理想的知己。
荣三鲤看了眼天色,在心中估摸着时间,压低声音对他道:“既然还不准备走,今天就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忙?”黄旭初预感有任务,热血沸腾起来。
“先把小白叫来。”
夜里,小泉次郎又来到锦鲤楼,要在这里用餐,前提自然是荣三鲤陪同。
她没有上楼收拾包厢,提议道:“天天吃饭也怪无聊的,不如今天找些别的消遣?”
“好啊。”小泉次郎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从不曾远离过灯红酒绿的生活,这些天为了讨好荣三鲤已经很压抑自己了,闻言心情大好,爽朗地问:“你想找什么消遣?”
荣三鲤单手撑在柜台上,托着一张明艳如花的脸,笑吟吟地说:“我听人说今晚有名角在豪门大剧院唱戏,可惜买不到票,不然真想去听一听。”
“这有何难?你等着。”
小泉次郎出了门,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手中拿着两张崭新的包厢票。
荣三鲤拿起包,对众人告别,乘车离去。
顾小楼已经跟她约好自己再也不会插手她的感情,于是今天真的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等她走后独自站在柜台后,闷闷不乐地看着账本,半天都不动一下。
突然有人拍拍柜台面,他抬起头,看见小白龇着牙对他笑。
他没好气道:“不招呼客人,在这里傻笑什么?”
小白的左手拉着黄旭初,“阿初哥答应今晚带我去买书的,你可以帮忙隐瞒一下不要告诉三鲤吗?拜托了,我们很快就回来。”
顾小楼在他刚留下的时候,对他只有嫌弃没有其他。可是等接触的时间一长,发现对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无法接受,有时有他在身旁还觉得挺安心的,比如上次熬夜等荣三鲤从公馆出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