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一副正人君子做派。
吴尽夏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子踏实的情绪,眉峰一挑,单刀直入道,“不考虑了,就这么定了。”又伸手扯开帘子向外喊了一句,“回唐王府。”
小王爷低头理着衣袖,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隐在黑暗之中未被发现。再抬起头来,又恢复成一副谦谦君子模样。“怎得不去你那白匚楼?”
吴尽夏猛地被问,也未想托辞,附在唐琮耳边小声地将心里话合盘托出。“王爷家大业大,多小的一口人不算啥。王爷若是到小的院中,花的可都是真金白银,不划算呐。”
原本被附在耳边轻声说话的动作惊红了耳垂,听完那番话之后,唐琮倒平静了下来,连带着声线也低沉了些:“你倒是算了一手好账,不愧是奸商。”
吴尽夏闻言也未反驳,干巴巴地嘿笑了几声,脸上的动作竟与小王爷平日里那张脸略显违和。坐在对面的唐琮眉心一皱,一双素手遮住了眼睛,不愿再看。
马车中,两人不再言语。
正午阳光直射,车夫往脸上敷了一块头巾,恰好遮挡住视线。眼瞅着马车悠悠将要行至长安城城门口,也不知是谁在官道上放了一块磐石,马车躲避不及,直直地压了上去。颠簸之下,车内的两人在慌乱之中,竟是抱做了一团。
温热的唇瓣紧紧贴在附着眼上的手背,鼻腔呼出的热气烫的唐琮手心瞬然出了汗,胸腔中暴动的心脏不受意识的安抚,连急急咽下唾液都显得那么震耳欲聋。
而吻到手背上的吴尽夏也是一愣,她双手搂抱的力度有些紧,将“自己”的身躯圈围地严丝合缝。她顿时觉得有点尴尬,急急松了开来,一句流氓话脱口而出。
小娘子,你的便宜可真好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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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事儿都扯平
言多必失,祸从口出。
这句话在极度尴尬的情况下,显然更能发挥作用。
小王爷被一句无心之话调戏,面色倒是一直如常。可心中被压抑多时的拳拳爱意,经过方才的那番意外,像只不安分的毛宠在体内上窜下跳,不得安分。他紧了紧拳闭上了眼,心中暗自置换了对面那人的容颜,便将身子贴近,对准早已瞄准的唇间,咬了下去。
本来觉得那套市井流氓作风伤了小王爷风雅的吴楼主,正欲低下姿态讨饶,却毫无防备地被啃了一口。她被吓的脊骨一僵,身子像被施了法术一样,动弹不得。
马车内突然变得安静。
方才粗心闯了大祸的车夫,这会儿已经连跪带爬地凑到了马车窗前。嘴里支支吾吾想告饶,却被一口气梗着出不了声音。吓出一身冷汗的车夫作了半天揖,却未听到小王爷恼怒问罪,于是满怀希冀地偷瞄了一眼车窗缝隙,正好瞧见小王爷与吴楼主面容显露,四唇相贴甚是亲密。
苦不堪言地车夫心里默道:啧啧啧,小王爷艳福可真不浅。
体内作祟多时的浓情蜜意,在碰到唇齿的那一刻得到了释放。唐琮理智回笼,漫不经心地回直了身子,嗓音略带黏腻暗哑说道,“我们扯平了”。
什么叫扯平了?
吴尽夏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别开脑袋,慌里慌张地咽了咽口水。唇上仍残留温濡,她亡羊补牢般用衣袖拭了拭,而这一幕正好撞进了小王爷看不清情绪的眼底。
“擦什么,左右也是你自己的唇,还嫌弃不成?”唐琮轻哂。
“不,不嫌弃。就是有点不习惯,对,不习惯......”她环顾四周,有些慌张又有点混乱。
唐琮别过脸,朝窗外睇了一眼,示意车夫继续前行。马车重新上路,别于之前的晃悠,变得稳稳当当。
小王爷目视窗外,有些心不在焉地扔下一句话。
“有什么不习惯的,又不是第一次。”
“不,不是第一次?”
唐琮回转眼眸,嫌弃地对着他自己那张变呆的脸道:“落水之前就让你想,到现在还没想出来吗?真是愚钝!”
“小的,小的是真的没想起来。王爷您,您再明示几句......”
“本王真是昏了头,竟然将你撒的酒疯当真。”说完,甩了甩衣袖,闭眼不再说话。
可一句话惊醒了懵中人。
话从耳入震醒了神智,唇上残留的触感唤醒了醉酒那晚遥远而混乱的记忆,虽然许多细枝末节变得模糊无比,但某个瞬间却如泄洪一般汹涌而来。
乍得记起那晚毫无顾忌地酒鬼举动,吴尽夏紧闭起双唇,顾自暗中懊恼。想起近日两人之间的纷杂瞬间,一双手脚又变得有些无措,一时间竟是连跳车的念头都有了。
难道,这小王爷生气,是因为这个?
也对,何况那会儿还装了个男人。
想及此,吴尽夏耷拉着脑袋,嘴唇微微翕动。“王爷,小的真的是犯了诛九族的大错,但小的是个孤儿,没有九族可诛,您就不必大费周章。”说着说着,她觉得扯得好像有点远,又将话茬拉回。
“您方才金口已开,将这两桩糊涂事一笔勾销,那定是您大人有大量,不再跟小的计较。小的也知道,如今这状况,没办法与您保持太远的距离。等我们魂归原位,小的保证定不会出现在您的视线内,再也不会惹您心烦了。”
一串话行云流水,小王爷越听越心寒。话说的倒讨巧好听,真实意思无外乎是将他拒之千里。他眉峰紧紧褶起,睁开眼看着仍旧埋头装鹌鹑的那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随你高兴吧!”反正如今是跑不了的,如若日子久了还不成,就算绑也要将人留在王府。
吴尽夏听言,心中的那块重石却没有完全放下。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小王爷的诚信度显然已经降到了最低值。凡事还要多留几个心眼,不然保不齐小命又要丢。
吴尽夏独自在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小王爷也断了继续说话的念头。俩人各自揣着心思,一时无话,唯有马车外的喧嚣声渐行渐近。
先行回府打点的令一令二站在树荫之下与三两位金吾卫攀谈着市井趣事,正聊到礼部王侍郎苦守唐王府三日三夜的窘状时,便见马车徐徐地进了城门。
令一拉了一把正在胡说八道的令二,快步走向着马车。
“王爷,这一路可顺当?奴才们在此等候多时,恨不得早些恭请您回府。”令二嘴巴甜,奉承话连想都不用想便脱口而出。
“回王府吧。”唐琮早已习惯令二恭迎,此时听他的话也没抵消掉坏情绪,淡淡地回了句。
听着是“吴尽夏”开了口,令二又追着问道:“吴楼主,马车已经给您备好了,您是回白匚楼还是回李家?”
“回王府,都回王府。”吴尽夏看着唐琮越来越阴沉的脸,忙抢先喊了话。
令二突然被“小王爷”吼了一声,吓得忙窜到令一身后。令一朝着马车大声回了句“诺”,转身便拎着令二跟上,一脸幸灾乐祸地嘲笑:马屁又拍到马蹄子上了吧!
一行人穿梭在长安城内,正巧赶上东市散集叫卖,人头攒动走得甚是缓慢。吴尽夏挑帘往外瞧着,内心不断感慨回归故里不易,却偶然看见角落里三五大汉正围着一个插着草标的小姑娘惊怪嗤笑。
吴尽夏急急喊了“停”,车夫闻言忙拉了把缰绳。
唐琮正在闭目养神,此时被急停,刚刚才被缓和的脾气又有些微动。他睁眼不解地看着对面人,见其目光微滞,也挑帘望了过去。
长安为大唐都城,又是商贸重镇,家家户户的小日子虽然不见得多富有,但起码过得舒坦。能插着稻草到集市上来自卖,如不是流民,那便是家中遭遇了横祸。
遥遥听着三五大汉嗤笑,听出来那小姑娘是先后克死了爹娘,无能为力之下才来自卖。那女娃低眉顺眼,挨着骂也坚定地跪在地上,一张瘦巴巴地脸上带着几分倔强。
没来由的,吴尽夏想起了十一年前的自己。她有些于心不忍,未与小王爷商量,便下了马车,上前拦住那几位大汉。
小王爷的名望震慑五湖四海,几位大汉瞧见来人俱是跪倒在地求饶。可吴尽夏并不是真正的小王爷,她摆了摆手让几人起身离去后,便将那女娃拽了起来,拔掉她身后的稻草,又捋了捋脸颊两侧的发丝。
小姑娘有些瑟缩,低着头小声问道:“王爷是要买了我吗?我很便宜的,才十文钱。”
十文钱,在长安城,也就只能去西市二街梁掌柜家吃半碗冷汤面。
吴尽夏心中酸涩,一股子爱屋及乌之情油然而生。“你知道白匚楼吗?你去那里找李掌柜,告诉他是小吴将你买了下来。他会好好安顿你的。”
小姑娘有些疑惑,明明是王爷拔的标,怎么是小吴买的自己。这个小吴又是谁?
可转眼,小姑娘又喜上眉梢,新东家是白匚楼,那以后日子定不会难过。她跪地叩谢了“小王爷”,扭头穿梭于市井之中消失不见了。
集市之上,往来行人静默站着,无人敢对此事指指点点,可心里却对这凶神恶煞的小王爷改了观。连一个可怜的女娃都救济,心眼哪能坏到传言中的那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