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震天眉头一挑,嘴边带了些许森然的笑意:“世兄此言差矣,何谓天绝之体?小女天分虽差,但素来修行刻苦,并非那般绝断修行之路的体质。”
章家人还欲再言,便被江震天打断:“若是诸位不信,我便召回小女,让诸位一见便是。”
说罢,江震天抬手招来一枚玉简,捏碎,霎时间血气冲霄,待到血光散后,他身旁便出现一道窈窕的身影。
出现在宴上的那名女子,相貌竟与江蘅有七八分的相似,抬眸望向江震天,脸上露出笑意,缓缓拜倒:“爹爹!”
江蘅未曾想到,江震天居然留有这么一手,松口气之余,心中满是震惊。
因为这个女子,竟真是江家血脉。
在场不少世家宗派也探出神念查探,确认是江家血脉之后,神色不一,杀气倒是弱了许多。
坐在江震天身旁的江若垂着眸子,面色微冷。
江震天这一手,即便是她也不知晓。江震天素来对她极为看重,没想到,背后竟留有这种手段,且彻头彻尾地瞒住了她。
江若手指微动,江蘅瞧见她这个小动作,危机感顿生,刚要避开,面前的木案便被一道利刃劈成两段。
她脸上的修罗鬼面从中裂开,猝然落地,露出底下那张倾国倾城的娇艳面容。
登时,满堂皆寂。
☆、师尊在上(八)
这会子任是江蘅坐的位子有多不显眼,她都成了满室瞩目的对象。
她跟江若的模样不同,江若属清秀端丽,而她更肖似越芳尘,是实打实的艳冠群芳,说她与越芳尘没有关系都不会有人相信。更何况,堂上站着的那个自称“江家长女”的女子,与她的容貌也有七成相像。
旁边前一刻还在同她玩笑的范志张,手中握着的酒盏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谁也不曾想到,这般恶鬼相底下,竟是如此一张芙蓉美人面。
江蘅的手抚上裂成两半的鬼面,倏然莞尔:“这仙道第一世家的待客之道,也不过如此。”
章家人站起身,将刀指向她:“观你形容修为,想来你才是江家真正的长女,那个天绝体江蘅?”
“江蘅?”江蘅袖中掩着的手摩挲着江洪钟的玉简,而后缓缓松开手指,握上另一件东西,她的声音在下一秒骤然变得低沉若男子,挑眉冷笑:“我千面君何时须得认江家老儿作父?”
章家出声的人面上一抽,眼内浮现恐惧之色:“千面君?”
千面君一人千面,无人知其真正容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曾在仙道翻手覆云雨,且手段毒辣,敢惹之人无一例外全都变成他手中人皮面。可在五年前,千面君无故消失了踪迹,再未踏足仙道。
五年前,千面君途径庸城,意外遇见江蘅,对她的脸极为满意,想割下做成人皮面,被江洪钟震碎五脏而亡。之后,为免有一日身份败露,江蘅便苦学千面君之声,并修成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鞭术。
至于修为一事,她也早有预备。
江蘅握住袖中血色长鞭,慢慢道:“怎么,宴上有人无故偷袭本君,江家家主打算就此轻轻揭过?还是……”她淡扫过章家之人:“打算用他们的命赔罪?”
她将目光递向江震天,江震天会意,拍案而起,挥动衣袖:“我江家大宴,岂容你这妖道放肆!”
霎时间,江震天用修为催动的劲风横扫向江蘅,江蘅抽出血鞭,劈断长风,长袖拂起,露出皓腕上那斑斑驳驳的断痕。
江震天目光一凝:“你的经脉被人挑断过?”
天绝体无法修行,江蘅无论如何都扮演不了真正的千面君,但只要做出千面君被人挑断过经脉,葬了修为的表象,她就能暂时顶了千面君的身份。
反正她的经脉天生俱断,再断脉续接,顶多疼的死去活来,没其他的影响。
为保万无一失,千面君死后,江蘅用熔炉的体质融了千面君那极为霸道的血色灵气,差点没把她的血肉全融了,最后还好系统没忍心帮了她一把,将千面君的灵气储存在体内,专等这种时候来个千面君修为尽失前的反扑。
江蘅催动储存在体内的灵气,冷笑道:“还不是托江家之福,便是全身修为尽失,我也要拉你江家陪葬!”
说罢,她催起长鞭,劈向江震天。
江震天正欲同她做场戏,好让她趁乱逃走,没想到,一道冰冷灵气从身旁席卷而来,撕裂长鞭,拍向江蘅。
烟尘四起间,江蘅看到一双冰霜般的眼。
“江若!”江震天怒道。
江若疑惑地望着江震天,道:“爹爹,我在帮你打退贼人。”她笑道:“女儿那一掌,便是爹爹也不好接,想来那千面君已绝无生还可能。”
她话音刚落下,便被一股浩瀚的灵气甩到墙上,呕出一大口血。
那掌没能落在江蘅身上,在她闭眼等死前,先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谢燃拥住她,眉眼微垂,低声道:“师傅,别怕,我在这里。”
江若从碎石堆里爬出来,蓬头垢面,厉声叫道:“江蘅!你怎么敢!”
“江若!”江震天怒斥。
那名字一旦从江若口中出来,他们的努力便瞬间付之东流,江震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导致事情无法回转的竟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
江若出生之后,素来都享受着众星捧月,何曾如此狼狈?何况江蘅那张脸,瞬间就夺去全场的目光,就连她那未婚夫婿都看得目不转睛,江若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妒火。
她凭什么?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废物,她怎么配有和她一样尊贵的身份?她怎么配有那样一张脸?
江若抹去嘴角的血迹,冷声对江震天说道:“爹爹,事已至此,你已经无法护住她,不如将这麻烦逐出去,保住江家要紧。”
江震天面色铁青。
若能平安送走江蘅固然是好,可如今江蘅的身份已然暴露,要护住她,主家必会有所损失。
这不值得,江震天看着江蘅,再看向蠢蠢欲动的各大世家宗派,心想。
他们早已决意抛弃江蘅,她是个不能修行的废人,即便留着,日后也无用处,便是联姻也会被当做炉鼎,既然结果一样,不如省下这点损失,这也是为了全族着想。
江震天深吸口气,朗声说道:“诸位,此人早已被逐出江家,今日之事与我江家无关,若是诸位打算动手,还请离开江家地界,此后之事江家绝不会插手!”
江蘅把目光投向越芳尘,越芳尘双目含泪,微微偏开头,避开了她的眼。
江蘅忽然觉得心口一痛。
这是原主残存的执念,亲眼看着自己被爹娘抛弃,被各方势力当个物件争夺。
江蘅觉得可笑。
她看着江震天跟越芳尘,缓缓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给了我这副身子,我别无选择。你们抛弃我,厌恶我,觉得我是个累赘,我不怨你们,可是我不愿成为别人提升修为的炉鼎,便是死,我也要死得清清白白!”
挡在她身前,护着她的江兆心头一跳,急道:“小小姐,不可!我们回去,老祖会护着你!”
江蘅摇摇头,笑道:“不了。”
她不能回去,若回去,会害死江洪钟。
这种体质相当于可让修道之人平日飞升的灵药,可使无数人为之发疯,便是挚友也不一定能在这种诱惑下保持理智。在这十年里,江洪钟也试过召集人手,在需要的时候保护她,然而遭到背叛,险些招来杀身之祸。
真可惜,这个任务她恐怕完成不了了。
江蘅轻轻叹口气。
就在她有些泄气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谢燃垂着眼,望着她,缓缓说道:“师傅,别怕,我不会让你死。”
他说:“谁动你,我杀了谁。”
说罢,谢燃捏碎手中的一个红色的球状物体,刹那间浓郁的血色包裹住他的身体,漫天阴云携千军万马之势压来,云层之中,隐有暗雷涌动。
成魔之劫?
☆、师尊在上(九)
江蘅伸手握住谢燃的手腕。
原以为要穿过他周身那猩红色的血雾,要忍受书中所描写的万针入髓之痛,没想到她什么都没感觉到,应是谢燃察觉到她的动作,刻意将血雾敛起,避免伤到她。
江蘅掰开谢燃的手,看到他手心里只余下一点类似于血色晶体的东西,蹙了蹙眉:“魔玉?”
谢燃没想到她认得,眉心一跳,轻轻“嗯”了声。
江蘅觉得自己迟早要被他气死。
她自打收下谢燃为徒之日起,千防万防,就是怕谢燃会走上书中的老路,得到魔玉之后贪恋其中浩瀚的魔气,收为己用,最终魔气反噬,丧失了神志。不曾想,还是被谢燃找到魔玉,并融了里面的魔气。
谢燃对她的心绪似有所觉,垂下眼,眼中带笑,轻轻反握住她的手。
“没关系,师傅。”他说:“我想跟你一起活下去,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江蘅眼眶有些湿,偏过头,低低地“嗯”了声。
谢燃笑起来。
他衣袍无风自动,魔气狂涌而出,拔剑,指向下方众人:“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