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干嘛就要打我!”她在夜寒时背后伸出半个头,很不服地说。
孟老爷子叉着腰,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这些年他要打人还从来没给过理由,只要鞭子一拿出来,就是孟家现任家主也只能乖乖跪下挨揍!这小丫头倒是胆儿肥,还敢躲?
孟老爷子拿着鞭子抖了抖,冷笑:“我孟家的人,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朱玲玲真是服了,仗着有夜寒时挡在前面,干脆直接开骂:“我听说四大家族都是贵族出身,底蕴深厚,其他三个我还能信,但是在你们家人身上,我可真没看到半点贵气,一个个动不动就是要处置别人的,跟土匪强盗一样,呵呵,难道恃强凌弱蛮不讲理就是你们孟家的组训吗?”
孟老爷子肺差点气炸了,跺着脚吼:“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给我抓过来!”
保镖们往前逼近一步,夜寒时淡淡扫了一眼,画面又静止了。
谁都知道孟老爷子尤其钟爱这位夜家二少,老人家的御用鞭子都没舍得往他身上招呼,他们哪儿敢真动手抢人啊!
朱玲玲放了心,又喊道:“孟老爷,你想知道你家孙女儿为什么非要整我们安家吗?”
孟老爷子火冒三丈:“我不想知道!”
朱玲玲当然不会因此就住口,她反正豁出去了,大声宣布答案:“都是因为这位夜家二少!”
“你孙女整天对他死缠烂打也就罢了,但是我呢,不过帮着夜少拒绝了她一次,这可好了,现在就盯上我了,非得把我整死不可,我可真冤呐!”朱玲玲夸张地一拍大腿,话音一转,“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孟家二小姐倒贴不成反咬路人,你们孟家的脸皮还要不要了?”
夜寒时:“……”
花房里的空气本来就不怎么流通,花香浓度过高,孟老爷子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几嗓子吼下来呼吸就有点不顺畅了,身子一歪有点儿要晕的趋势,被身后的仆人扶回茶几前坐下,孟老爷子抚着胸口,一手接过茶盏猛喝了几口才稍稍缓过来,边喘气边指着朱玲玲问夜寒时:“你跟这丫头到底是什么关系?”
夜寒时的声调还是一贯地平淡:“她是我的助理。”
孟老爷子把鞭子扔到一边,说:“你当真不喜欢孟池?”
夜寒时丝毫没有犹豫:“嗯。”
室内一片安静,孟老爷子拿着杯子在手里转了转,忽然毫无征兆地往前面一砸,“砰呲”一声,伴随一句中气十足地怒吼:“都给我滚!”
朱玲玲不怕死地说:“哎,我那个……唔唔……”
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磨蹭过来的Mike一把捂住嘴。
夜寒时转身走了。
Mike忙拉着朱玲玲跟了上去。
朱玲玲出了门犹在抱怨:“干嘛拉我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Mike说:“你再吵下去也没用,孟爷爷决定了的事没人能说得动他。”
朱玲玲:“啊?那他刚刚说了吗?”
Mike说:“没有,不过他让我们滚,就表示已经不会再听你说了,应该是有了决定。”
朱玲玲无语:“这老爷子,感情是在叫别人做阅读理解呢?”
“嘘!”Mike紧张地左右看看,小声说:“你胆子是真肥,今天幸亏有阿时在,不然你绝对死定了!”
朱玲玲一个哆嗦,她差点把前面那位的怒火给忘了。
要死了要死了!
快让她想想,呆会儿是直接痛哭流涕地认错求饶,还是坚贞不屈地沉默反抗……或者,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就在她正苦苦思索求生之路各种可能性的时候,前面的夜寒时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朱玲玲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哭丧脸,惊悚地觉得他一定已经洞悉了她的各种想法。
夜寒时平静地说:“Mike,你先回去,我和……安小姐有几句话要说。”
Mike点头:“哦。”
Mike不疑有他,抬脚要走,结果左手袖子却被牢牢抓住了。
朱玲玲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给他递眼色。
可是两人一贯的默契交流却在此刻彻底失效了,Mike完全没领会,茫然地问:“你干嘛?”
朱玲玲说:“那个……呃,哦对,你的笔记本电脑还落在花房呢,走走走,我陪你回去拿。”
Mike:“!!!”惊恐地往后跳了一步,忙不迭地把她的手挥开,“不用了不用了,一个电脑而已,我不要了!告辞!”
说完,跑得比兔子还快。
朱玲玲:“……”
夜寒时在前面淡淡地说:“走吧。”
朱玲玲只好绝望地跟着他上了车,然后眼睁睁地看他升起车中间的挡板,把后座隔成一块单独的小区域。
要死了要死了,朱玲玲默默地往车门边靠,他是不是要动手了?想掐死他?这小说故事里杀人犯法吗?!
“对不起,”结果他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朱玲玲:“没、没关系……呃,不对,你说啥?”
夜寒时却没多解释。
朱玲玲嘴巴都合不上了,他没发火,他还说,对不起?
对不起啥啊?
朱玲玲直愣愣地盯着他,总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变脸似的。
他却一直半低着眸,若有所思的模样。
过了好半天。
“我想要借那个小孩用一段时间,”他补充,“条件你开。”
那个……小孩?朱玲玲问:“你是说涵涵?”
他点点头。
朱玲玲立马紧张起来:“你想做什么?”
夜寒时静静地望向她,很认真地说:“我爷爷生病。”
后面半句话他又懒得说了,他总是这样会省略,好像多说一个字就会掉一块肉似的,一个眼神告诉她:你懂。
让老人家见见重孙子,朱玲玲当然能理解,如果不是他喊打喊杀的话,她其实并也不会不让涵涵跟他们接触。
朱玲玲说:“怎么借啊,孩子又不是物品,他还要上学呢,要不周末的时候我带他上门去探望一下,可以不?”
“他年前就搬去南方的老宅了,”夜寒时面沉如水地说:“你可以陪孩子一起过去小住一段时间,当是休假。”
朱玲玲犹豫了一下:“行吧。”三秒钟后,又不放心地问:“你当真没什么要骂我的?”
夜寒时看着她,眼神是:骂你什么?
朱玲玲重新开心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很狗腿地说:“嘿嘿,夜总,我发现你是真个好人。”
夜寒时居然也笑了一下,“是么?”
“真的!”朱玲玲把胸口拍的啪啪响:“你跟我印象里的霸道总裁一点都不一样,你可好了!”
夜寒时抿了抿唇,扭过头看向窗外。
朱玲玲也趴在自己这边的车窗往外看,轻松地问:“夜总,你冷吗?我开下窗户可以不?”
夜寒时:“嗯。”
于是朱玲玲快乐地摇下窗户,看着外面繁华的街景,心里美滋滋地想:春天来了,夜总可真好啊!
36.036
车窗外的路灯在极速后退, 冷风倒灌进来, 将后排两人头发吹得凌乱, 思绪也乱了。
为什么会说那句对不起呢?
夜寒时看了她的后脑勺一眼,想起两人第一次尴尬的初见。
五年前,17 old酒店,他被熹微的晨光唤醒, 从一场酩酊的宿醉中醒来,头疼的厉害, 他艰难地撑着身体坐起来, 转了下脖子, 却发现……身边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那光裸的颈部布满斑驳的红痕,他不敢置信, 将被子一把掀开, 眼前的画面让他几乎目眦欲裂。
愤怒摧毁了所有理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记得当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 那个女孩已经满身淤痕,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这时才发现她其实还很小,皮肤又黄又黑,像涂了一层老蜡,背上的蝴蝶骨突兀地支起,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瘦到毫无美感的皮包骨, 不像是做特殊服务的, 倒像是个营养不良的学生。
他颓然松开手, 捂住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个女孩,到底是怎么跑进他房间里来的。
那时候他完全没有想过会是弟弟,那个懦弱又胆小的孩子,他怎么敢。
直到他回了家,弟弟从沉睡中醒来,于是一切才有了解释。
弟弟没有任何隐瞒地说完了昨晚的经过,他在他醉倒之际想出来透口气,在天台遇见了那个女孩,两人聊了许多,最后也是他带她回的房间。
弟弟很紧张地问:“你把她怎么样了?”
怎么样?他冷笑,忽然暴怒起来,朝着镜子里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狠狠砸了一拳,镜面轰然碎开。
“我差点杀了她,”他说。
弟弟满眼惊惧。
“泡妞?上床?你倒是长能耐了啊?”他抬起血肉模糊的右手,漠然地用左手慢慢清理上面嵌进去的玻璃碎片,扔在地上。
“我是真心的,”弟弟弱弱地说,“我有权利,那是我的身体……”
他笑笑:“再说一遍?”
弟弟便没了声音。
他略微抬高音量:“给我出来再说一遍。”
弟弟不做声。
“装死?”他冷笑着,将最后一块玻璃扔掉,环视一圈,去墙角工具箱里随手拿了把锤子,走到偏厅半人多高的立体恒温水族箱前。
水族箱是一个乳白色的柜子,中间嵌入玻璃缸,顶上的LED灯交错洒下蓝色和红色的光,几十条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甩着漂亮的尾巴,灵活地穿过水泵注入的一列列细小气泡,在茂密舒展的水草和人工假山之间悠闲地游来游去。